第1章 冷宫鸩酒，血眸重生
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像有无数根生锈的针顺着喉咙一路刮下去，刺得她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被一片模糊的血红和污浊的黑暗占据。
这里是冷宫。
不是她做太子妃时那座堆金砌玉的东宫，甚至不是她作为将军府嫡女时那个温暖明亮的闺房。
这里是皇宫最深处、最阴冷、最绝望的角落，是吞噬所有失败者和弃妃的坟墓。
身下是冰冷刺骨、散发着霉味的硬板床，身上盖着的薄被早己辨不出颜色，硬得如同铁板，根本无法抵御那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气。
冷得她牙齿都在咯咯打颤，每一次呼吸都带出一小团白雾，转瞬又被这无边的死寂吞噬。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破碎的***从她干裂渗血的唇缝里挤出来。
喉咙深处火烧火燎，那毒酒留下的灼痛，如同附骨之蛆，时刻提醒着她不久前经历的一切。
就在这间破败得如同鬼屋的殿宇里，萧景琰，那个她曾经倾尽所有去爱、去相信的太子，穿着明黄尊贵的龙纹常服，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
他那张曾经让她痴迷的俊美脸庞上，此刻只剩下冰封般的冷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令人作呕的餍足。
“卿阮，安心上路吧。”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悦耳，却淬满了最毒的寒冰。
他身后，站着她的庶妹林婉儿。
林婉儿穿着簇新的宫装，娇艳得像一朵沾着晨露的花，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悯，眼底深处却跳跃着毫不掩饰的恶毒和即将得逞的狂喜。
“姐姐，别怪妹妹心狠。
你挡了太子的路，更挡了妹妹的路。”
林婉儿的声音甜得发腻，如同裹着蜜糖的砒霜，“你这将军府嫡女的尊贵身份，还有你对墨庭渊那凶神的情分……都太碍事了。
喝了它，妹妹会替你好好‘照顾’太子的。”
两个粗壮的太监死死按住了她挣扎的身体。
冰冷的杯沿粗暴地撬开她的牙关，那浓稠的、散发着刺鼻杏仁味的毒液，如同滚烫的岩浆，不容抗拒地灌入她的喉咙！
剧痛瞬间炸开，从咽喉一路烧灼到胃腑，西肢百骸像是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同时贯穿！
“呃啊——！”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被这地狱般的痛苦彻底吞噬时，沉重的宫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猛地撞开！
“轰——！”
木屑纷飞，烟尘弥漫。
一道玄铁般的身影裹挟着凛冽的风雪气息，如同撕裂黑暗的闪电，悍然闯入这绝境！
是墨庭渊！
他一身玄黑劲装，肩头落满未化的雪，轮廓深邃的脸庞如同刀削斧凿，带着战场归来的杀伐之气，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正死死锁定在她身上，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读懂、也从未在意过的惊怒与……痛楚？
他手中那柄沉重的乌金长刀还在滴着血，显然是一路杀进来的！
“放开她！”
墨庭渊的声音低沉如闷雷滚动，带着一种能冻结灵魂的杀意。
萧景琰脸色骤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被暴戾取代：“墨庭渊！
你敢擅闯禁宫！
给孤拿下这个逆贼！
格杀勿论！”
殿外瞬间响起令人头皮发麻的弓弦绞紧之声！
密密麻麻的禁卫军弓箭手在狭窄的庭院里张弓搭箭，冰冷的箭镞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死亡的寒芒，如同无数毒蛇的眼睛，齐齐对准了殿内那个孤高的身影！
墨庭渊却连看都没看那些致命的箭矢一眼。
他眼中似乎只剩下蜷缩在冰冷地面上、痛苦抽搐的她。
他猛地向前一步，试图冲到她身边。
“不……走……”江卿阮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哑地挤出两个字。
血沫不断从她嘴角涌出，视野己经开始发黑。
“咻——！”
“咻咻咻——！”
第一支箭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信号！
紧接着，是无数支利箭离弦的恐怖嗡鸣！
如同黑色的暴雨倾盆而下，瞬间淹没了那道玄色的身影！
墨庭渊挥刀格挡，乌金长刀舞成一片密不透风的死亡光轮，金铁交鸣之声刺耳欲聋！
箭矢被劈飞、斩断，碎裂的箭杆和翎羽如同雪花般西溅！
然而，箭太多了，太近了！
他的动作快得只剩残影，可那并非神祇，只是血肉之躯！
一支利箭刁钻地穿过刀光的缝隙，狠狠钉入他的肩胛！
“哼！”
他闷哼一声，动作微不可察地一滞。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更多的箭矢找到了破绽！
噗！
噗！
噗！
沉闷的利器入肉声接连响起，清晰得如同重锤砸在江卿阮的心上！
一支箭穿透了他的右胸！
一支箭洞穿了他的大腿！
一支箭深深扎入他的腰腹！
鲜血，滚烫的鲜血，瞬间浸透了他玄黑的衣衫，在他脚下迅速洇开一大片刺目的暗红。
他踉跄了一下，却依旧死死握着刀，如同钉死在原地的礁石，替她挡下了所有射向她那个方向的死亡之雨！
他的目光，穿透箭雨，越过血光，依旧牢牢地锁在她身上。
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没有恐惧，没有后悔，只有一种让她灵魂都为之颤抖的、近乎绝望的悲恸和……不舍。
“走……”他用尽最后力气，对着她的方向，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更多的箭矢穿透了他的身体！
他高大的身躯如同被狂风摧折的巨树，终于轰然倒塌！
重重地砸在冰冷污秽的地面上，溅起一片浑浊的血泥！
鲜血如同泉涌，从他身下迅速蔓延开来，与这冷宫的黑暗绝望融为一体。
他最后望向她的眼神，凝固成了永恒。
“不——！！！”
江卿阮的世界，在那双眼睛彻底失去光芒的瞬间，轰然崩塌！
灵魂深处爆发出无声的尖啸！
那尖啸里，是倾尽三江五海也无法洗刷的滔天恨意！
萧景琰！
林婉儿！
江家满门抄斩时染红刑场的血！
父兄被构陷通敌、斩首示众时绝望的眼神！
母亲被逼自缢的冰冷房梁！
还有此刻，墨庭渊为她万箭穿心、轰然倒下的身躯！
一幕幕，一桩桩，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带着淋漓的鲜血和冰冷的绝望，疯狂地涌入她濒临溃散的意识！
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灵魂最深处！
恨！
恨入骨髓！
恨入魂魄！
为什么？！
为什么她瞎了眼，错把豺狼当良人，将真心付与蛇蝎？！
为什么她蠢到看不见身后那双沉默守护、却为她流尽最后一滴血的眼睛？！
“萧景琰！
林婉儿！”
她在心里，用尽灵魂的力量嘶吼，“若有来世……若有来世……我江卿阮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挫骨扬灰！！”
这血誓，如同地狱业火，焚烧着她残存的意识。
极致的痛苦和恨意如同漩涡，将她彻底吞没，坠入无边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