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国裹着厚厚的军大衣,脸色比墙皮还白,嘴唇冻得乌紫,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一个军医走出来,对他沉重地摇了摇头。
“林营长……陈营长他……没救过来。
肺部呛入冰水太多,体温过低……”军医的声音干涩,“上头……说这不算因公殉职,更评不了烈士。
冰面危险,这属于个人行为……”后面的话,林建国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只有那顶漂浮的军帽和志强最后决绝的眼神。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产房的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一个护士急急忙忙跑出来:“林营长!
陈营长爱人!
王秀兰同志受***太大,早产了!
正在抢救!”
林建国浑身一震,扶着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小时,也许是永恒,产房里终于传出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婴儿啼哭。
护士抱着一个襁褓走出来,脸上是疲惫和一丝怜悯:“是个男孩,母子平安。
王秀兰同志……情绪很不好。”
林建国拖着沉重的脚步,轻轻推开病房的门。
王秀兰躺在惨白的病床上,头发被汗水浸透,凌乱地贴在苍白的额头上。
她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灵魂己经抽离,只有怀里紧紧抱着的新生儿——陈冬生,证明她还活着。
隔壁,苏梅抱着依旧哭得声嘶力竭的林晓雅,满脸泪痕,急得团团转。
孩子的小脸己经哭得发紫,声音越来越弱。
王秀兰空洞的眼神缓缓转动,落在了那个哭得快要断气的婴儿身上。
她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抱过来吧。”
苏梅一愣,随即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把林晓雅抱到王秀兰床边。
王秀兰侧过身,有些笨拙地解开自己病号服的衣襟。
她刚生产完,身体极度虚弱,却强撑着,将林晓雅小小的脑袋轻轻拢到自己胸前。
奇迹发生了。
也许是闻到了乳汁的气息,也许是感受到了那份绝望中挣扎出的温暖,林晓雅本能地含住,贪婪地吮吸起来。
那微弱得像小猫叫的哭声,终于渐渐止息,只剩下满足而细小的吞咽声。
王秀兰缓缓地低下头,目光落在怀中那安静下来的小女婴身上。
女婴紧闭着双眼,呼吸平稳,仿佛己经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她那***的小脸,微微撅起的小嘴,让人看了不禁心生怜爱。
然而,当王秀兰的视线移到自己身旁襁褓中的儿子陈冬生时,她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就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一般,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陈冬生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注视,他那圆溜溜的大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着王秀兰,嘴里发出一阵小声的哼唧。
王秀兰沉默不语,她轻轻地从旁边的小桌上拿起一碗早己凉透的米汤。
那碗米汤看上去有些浑浊,表面还漂浮着一些细小的米渣。
她用小勺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米汤,慢慢地送到陈冬生的嘴边。
陈冬生闻到了米汤的味道,小嘴立刻张开,迫不及待地吮吸着勺子。
然而,米汤的味道显然无法与母乳相比,寡淡而无味。
陈冬生吮吸了几口后,小眉头就委屈地皱了起来,似乎对这碗米汤并不满意。
林建国和苏梅站在床边,看着这无声的一幕,心像被滚油煎着。
苏梅捂着嘴,眼泪无声地滚落。
林建国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他看着王秀兰苍白的侧脸,看着她怀里安静吃奶的林晓雅,再看看喝着米汤的儿子陈冬生,冰窟窿里陈志强最后那声嘶吼“孩子不能没爹!”
如同惊雷,在他耳边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