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兰喂米汤的手顿住了,没有抬头,只有肩膀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
“我们两家……”林建国深吸一口气,仿佛这口气吸进去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力气呼出来了。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才让自己说出接下来的话,“志强生前跟我提过,说要是他有个儿子,我有个女儿,就结个娃娃亲!
那时候,我们都还年轻,他说这话的时候,半是玩笑,可今天……”说到这里,林建国的喉头突然哽住了,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要平复一下内心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他才继续说道:“今天,我站在这里,看着冬生这孩子,我就想起了志强。
我觉得,这也许就是天意吧。
所以,这亲事,我认!”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却异常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的心底里喊出来的一样。
说完这句话,他环视了一下西周,然后将目光落在了冬生和晓雅的身上,缓缓地说道:“今天,就在这里,我要给这两个孩子,把亲事定下!
我林建国对天发誓,只要我活一天,王家的事,就是我林建国的事!
冬生,就是我亲儿子!
晓雅长大了,就是冬生的媳妇!
我决不食言!”
苏梅惊讶地抬头看向丈夫,嘴唇动了动,最终看着王秀兰怀里吃饱后安静睡去的女儿,还有自己丈夫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决绝和深不见底的愧疚,默默地点了点头。
王秀兰依旧沉默着,只是抱着林晓雅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过了许久,她才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那动作轻得像一片雪花落下,却又重得像一座山。
林建国立刻找来护士,借来一部老式的海鸥相机。
冰冷的镁光灯“啪”地一闪,刺眼的白光瞬间照亮了整个病房。
照片定格下这庄重又带着几分悲凉的瞬间。
林建国接过照片,看着照片里两个尚在襁褓的孩子,仿佛看到了他们未来的模样。
王秀兰看着照片,眼中泪光闪烁,这张照片,是两个家庭的承诺,也是对逝去儿子的一种慰藉。
照片上的两个婴儿,眉眼带着几分相似(心瞬间被触动。
当看到这照片时,心中泛起了涟漪)。
曾经父辈定下的娃娃亲,在岁月的沉淀中,竟成了两人心中一种难以言说的羁绊。
从此,他们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一种别样的情愫在两人之间悄然滋生。
病床上,王秀兰抱着襁褓中的林晓雅,苏梅抱着襁褓中的陈冬生。
两个刚出生的婴儿懵懂无知,一个吃饱了睡得正香,一个喝足了米汤也安静下来。
两个母亲,一个脸色惨白,眼神空洞里藏着深不见底的痛楚;另一个满脸泪痕,眼中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无法言说的沉重。
闪光灯熄灭的瞬间,留下了一张泛着冷光的黑白底片。
照片上,两个小小的襁褓靠在一起,像两条被命运强行捆绑在一起的小船。
而连接它们的,是冰河之下一条永远无法偿还的人命,和一个父亲用余生践行的、沉重如山的诺言。
林建国捏着那张刚刚显影、还有些湿漉漉的照片,指尖冰凉。
照片上两个依偎的小小襁褓,此刻轻如鸿毛,却又重如泰山,沉沉地压在了他余生的脊梁上。
窗外,腊月的寒风依旧在凄厉地呜咽,卷起地上冰冷的雪沫,打着旋儿扑向茫茫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