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年2月28日·省广播电台“滋滋…沙沙…”省广播电台“午夜回响”节目的导播间里,
值夜班的老李打了个哈欠。凌晨一点半,节目早已结束,只剩设备运转的嗡鸣。突然,
导播台上一个标记为“听众来信”的磁带仓指示灯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机器自动开始播放。
“嗒…嗒…嗒…嗒…嗒…”开首五秒,并非音乐或人声,
而是密集、清脆、带着某种冰冷节奏的跺脚声。像是几十个孩子穿着硬底棉鞋,
在空旷的水泥地上整齐划一地原地踏步。这声音穿透耳机,让老李瞬间睡意全无,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跺脚声戛然而止。紧接着,
一个清晰、稚嫩、却又带着超乎年龄的冰冷和同步感的男童齐声响起,
间里回荡:“4——” “3——” “2——” “1——”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停顿。
“嘘——” 那嘘声拖得很长,带着一种诡异的安抚和警告意味。
“——别让我们被听见。”“咔哒。”磁带播放完毕,指示灯熄灭。导播间重回死寂,
只有老李粗重的喘息声在回荡。他脸色惨白,手指颤抖地按在磁带仓上,
却始终没有勇气把它打开。那冰冷的童声,像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回响,
死死地烙在了他的脑海里。2 入营·1994年1月24日东北小城的腊月,
寒风像裹着冰碴的小刀。育才实验学校那栋孤零零的四层旧教学楼,
像一头蹲伏在灰白天空下的巨兽。外墙斑驳,隐约可见“教育要面向现代化”的褪色红字,
在寒风中显得格外讽刺。十岁的宋小禾被母亲用力推进教学楼的门厅。
母亲脸上是混合着希冀和焦虑的神情,絮絮叨叨:“小禾,听话!韩师傅说了,
练功心诚则灵!十五天,就十五天!眼睛好了比什么都强!妈过年给你买新衣服!
” 宋小禾鼻梁上厚厚的近视镜片400度蒙上了一层白雾,她看不清母亲的表情,
只感觉手腕被攥得生疼,然后被塞进了一个穿着臃肿棉袄、同样戴着眼镜的小胖子怀里。
“跟着张磊!你俩一个班!”门在身后“哐当”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寒风,
也隔绝了母亲的身影。一股混杂着灰尘、劣质煤烟和陈年粉笔灰的味道扑面而来。
门厅里挤满了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大多神情怯懦或茫然,像一群等待被检阅的小鸡仔。
一个穿着崭新呢子军大衣、梳着油亮背头的男人站在楼梯口,
手里握着一根奇怪的棍子——竹棍外面严严实实裹着亮闪闪的铝箔,顶端还绑着一小块红布。
他就是韩师傅,中华昆仑功的总辅导员,此刻正用鹰隼般的目光扫视着这群“学员”。
“同学们!欢迎来到寒假班!”韩师傅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煽动力,
“你们是幸运的!七天开天目,十天通小周天,十五天发外气治近视!这不是梦!是科学!
是人体潜能!是宇宙赐予我们的礼物!跟我走!
”孩子们被带到了唯一开放的教室——位于一楼东侧的音乐教室。这里被临时改造成了宿舍。
三十张行军床密密麻麻挤在一起,中间留出一条窄窄的过道。角落里,
一架琴键掉漆、露出黄色木头的旧钢琴沉默着。钢琴上方,
一台硕大的双卡录音机像只黑色的方匣子,俯视着整个房间。教室中央砌着一个大煤炉,
炉膛里烧得正旺,发出“噼啪”的轻响,是这冰冷空间里唯一的热源,
但热气似乎只聚集在炉子周围一小圈,远处依旧寒气逼人。“开营仪式!关灯!点香!
”韩师傅命令道。唯一的白炽灯熄灭,教室陷入一片昏暗。三根细长的卫生香被点燃,
插在钢琴上的一个空墨水瓶里,红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散发出廉价而浓烈的檀香味。
韩师傅走到录音机前,郑重其事地按下播放键。
呜——哦——啊——咿——呀——”一种难以形容的、单调又扭曲的女声从喇叭里流淌出来。
它没有歌词,没有旋律,只有高低起伏、如同梦呓般的音节组合,时而像***,时而像呜咽,
时而拔高成刺耳的尖啸。韩师傅称之为“宇宙语”,是来自高等外星文明的频道,
能帮助孩子们“接收宇宙能量”。“闭上眼睛!放松!用你们的心去听!去感受宇宙的能量!
想象它像温暖的流水,洗刷你们的眼睛,洗涤你们的心灵!
”韩师傅的声音在宇宙语的背景音里显得格外飘渺。宋小禾依言闭上眼睛。
冰冷的空气***着她的脸颊。宇宙语在耳边萦绕,单调而令人烦躁。但渐渐地,
在那层叠的“呜呜哦哦”之下,
她似乎捕捉到了别的东西——一种极其微弱、极其贴近的呼吸声。
“呼——” “呼——” 缓慢、悠长,带着一丝冰冷的湿气,
仿佛有一个人正紧紧贴在她的耳廓后面,对着她的耳洞吹气。她猛地睁开眼,
惊恐地四下张望。周围一片黑暗,只有香头的红点和录音机指示灯幽幽的绿光。
旁边的张磊闭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呼吸声…消失了?还是被宇宙语淹没了?
3 练功日常·1994年1月25—29日凌晨四点三十分,
尖锐的哨声撕裂了冰冷的梦境。“起床!站桩!采宇宙寒炁!”韩师傅的声音如同催命符。
孩子们在黑暗中摸索着穿上冰冷的棉衣棉裤,哆哆嗦嗦地离开尚有余温的行军床。
走廊没有灯,只有韩师傅手电筒摇晃的光柱。
他们被带到教学楼背阴面、靠近废弃自行车棚的一处空地上。这里没有任何遮挡,
寒风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们单薄的身体。温度计显示零下二十度。“背对教学楼!面向窗户!
双脚与肩同宽!膝盖微屈!舌顶上腭!意守丹田!”韩师傅裹紧军大衣,
声音在寒风中依然洪亮,“记住!背靠暖气指身后的教学楼,象征性地‘靠’着热源,
面迎寒炁!一冷一热,阴阳交汇,才能打通经脉!”宋小禾和其他孩子一样,
僵硬地摆好姿势,面朝着黑洞洞、布满灰尘的窗户。寒风直接灌进领口袖口,
身体的热量迅速流失。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鼻子、耳朵迅速失去知觉。
脚底板隔着棉鞋也冻得像踩在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
所谓的“宇宙寒炁”,就是这要命的刀子风吗?十分钟后,韩师傅喊停。
孩子们像一群冻僵的小鹌鹑,跌跌撞撞跑回音乐教室。宋小禾感觉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
连思维都冻得麻木了。她拿出自己带的温度计母亲怕她冻着塞进来的,
在站桩前测过腋温是36.5℃,现在只有30.1℃!骤降6℃多!这根本不是“采炁”,
是慢性***!
接下来是日复一日的循环:07:00 小米粥就咸菜: 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
几根黑乎乎的咸菜丝。08:30 教室“打坐看光”: 被带到二楼一间废弃教室。
窗户被旧报纸糊死,光线昏暗。孩子们盘腿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面对墙壁,
被要求“闭上眼睛,集中意念,看眉心的光”。韩师傅手持“发功棒”在队列中踱步,
偶尔会停在某个孩子身后,用棒子虚点其头顶或后背。每当这时,
宋小禾总能闻到一股浓烈的樟脑和金属混合的怪味。有一次,
发功棒靠近教室角落里一台蒙尘的旧CRT电视大概是以前老师办公室淘汰的,
电视屏幕猛地闪烁起一片雪花,发出刺耳的滋滋声,把旁边的孩子吓了一跳。
12:00 馒头白菜: 硬邦邦的凉馒头,水煮白菜,几乎没有油星。
14:00 集体发功“给地球做大扫除”: 回到音乐教室。录音机再次播放宇宙语磁带,
音量调到很大。孩子们围成圈,对着教室中央空空如也伸出双手,
想象自己发出“正能量”,清除地球的“污浊”。宋小禾觉得这行为傻透了,
但迫于韩师傅严厉的目光,只能敷衍地比划。奇怪的是,每次集体发功开始后,
明明煤炉烧得很旺,教室里的温度却会莫名下降几度,寒意从脚底往上爬。
她偷偷观察过炉火,那橘红色的火苗竟然会微微倒伏向窗外,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掌从外面压弯了腰。18:00 晚饭: 重复午餐。
21:00 听磁带睡觉: 宇宙语再次响起,成为入睡的“安魂曲”。
孩子们在“呜哦啊咿”中沉入不安的睡眠。异常在悄然滋生:练功时,无论在哪间教室,
那种莫名的寒意总是如影随形,煤炉的温暖被限制在很小的范围。
一个叫王玲的女孩在打坐时突然哭起来,
指着布满灰尘的窗玻璃说:“韩师傅…那…那里面也有个教室!里面也有一排小孩在坐着!
但…但他们没有脸!脸是空白的!” 韩师傅厉声呵斥她“心不静,幻觉丛生”,
但好几个孩子事后都偷偷说,他们好像也瞥见过那空白脸的小孩。
宋小禾自己的眼镜成了某种“探测器”。有一次在音乐教室休息,
她摘下眼镜擦拭镜片上的雾气。当她把眼镜重新戴上,视线扫过角落那架旧钢琴时,
她浑身一僵——透过厚厚的镜片,她清晰地“看”到,
那架钢琴最右边几个低音区的琴键正在无声地向下凹陷、弹起,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弹奏!她猛地摘下眼镜,一切正常。再戴上,
那无声的按键景象又出现了!她不敢声张,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冒起。
4 遥治之夜·1994年1月30日第六天傍晚,气氛变得不同寻常。
韩师傅显得格外亢奋,油亮的头发似乎都根根竖立着激动。“同学们!今晚!
是我们寒假班的第一次‘实战’!”他挥舞着发功棒,铝箔在灯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
“目标!就是对面!县医院肿瘤科病房里的病人!那些被‘坏细胞’折磨的可怜人!
我们要用我们修炼出来的‘真气’,穿透这八百米的距离,把那些坏细胞统统‘吹跑’!
这是功德无量的大事!”孩子们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恐惧。吹跑坏细胞?
怎么吹?“现在!都去换上练功服!戴上口罩!我们要用最整齐、最强大的‘气场’去作战!
”韩师傅指着墙角一堆叠放整齐的红色化纤运动服和白纱布口罩。23:30。
音乐教室灯火通明。45个孩子全部换上了统一的、劣质而刺眼的红色练功服,戴上白口罩,
只露出一双双或茫然或惊恐的眼睛。他们像一群被染红的小木偶,
在韩师傅的指挥下排成两列纵队,沉默地走出音乐教室,进入幽暗的走廊。走廊很长,
只有尽头一盏昏黄的灯泡,两侧都是紧闭的教室门,门上斑驳的油漆像干涸的血迹。
韩师傅亲自抱着那台双卡录音机,放在走廊中间的一张破课桌上。他深吸一口气,
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狂热,按下了播放键。但这一次,他没有播放A面。
他按下了倒放键。“呀——咿——啊——哦——呜——”宇宙语磁带被倒放的声音更加诡异!
原本的呜咽***变成了扭曲、拉长、如同溺水者挣扎般的尖啸和低吼,
在空旷的走廊里被放大、回荡,撞击着墙壁和孩子们脆弱的耳膜。
这声音比正放时更具穿透力,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恶意。“站好!面向窗户!
”韩师傅指向走廊尽头一扇高大的、布满污垢的窗户。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冬夜。
八百米外,县医院住院部几扇零星的灯火在黑暗中微弱地亮着,像遥远的、冷漠的眼睛。
孩子们僵硬地站定,面向那扇黑窗,伸出戴着薄棉手套的双手,做出“推出”的动作。
冰冷的空气从窗缝钻入,刺痛着他们***的手腕。韩师傅站在队列旁,高高举起发功棒,
铝箔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不祥的光泽。他死死盯着腕上的手表。秒针一格一格跳动。
“00:00:00——!” 韩师傅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声音盖过了倒放的宇宙语魔音: “意念集中——双手推出——真气穿越——!
”就在这口令发出的瞬间!
感觉一股难以抗拒的、冰冷刺骨的吸力猛地从掌心更确切地说是掌根劳宫穴的位置传来!
仿佛窗外的黑暗不是虚空,而是一张贪婪的、冰冷的大嘴,正在疯狂吮吸!她全身的力气,
甚至血液里的温度,都顺着双臂向掌心涌去!与此同时,一个清晰得如同贴在耳膜上的声音,
颅内炸响: “滴——” “滴——” “滴——” 那是心电监护仪规律而冰冷的电子音!
频率越来越快,带着一种濒死的急促感!它不属于这里!
它属于八百米外县医院肿瘤科的病房!“滋啦——!” 走廊里,头顶上,
所有***的荧光灯管在同一瞬间全部熄灭!不是跳闸,不是闪烁,是彻底的、绝对的熄灭!
连同音乐教室里炉火的微光也消失了!整个旧教学楼,连同外面的世界,
仿佛被一只巨大的手瞬间按进了绝对的黑暗和死寂之中!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倒放的宇宙语、韩师傅的吼叫、窗外的风声、甚至自己的心跳声…统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