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点整，学校南门的巨幕像一面发光湖面，翻涌起粉色与橙色的涟漪。——上线啦上线啦！心动热力图，今天谁第一？赌一包辣条，我宿舍 608 的赵哲，晨跑追校队姐姐，心率爆表。

顾栀夹着电脑从图书馆出来，日光热而不刺，风里有刚洗过的树味。她没戴徽章，毕竟新闻学院这群人，看到数据采集四个字就条件反射地谨慎。她走到台阶底，听见大屏在倒计时：3…2…1。

屏幕像被谁丢了一颗石子，嘭地绽出一团亮斑，迅速向四周扩散。热力图左上角，出现了一串跳跃的曲线，旁边飘出一行字：K-Index：97｜匿名·图书馆台阶方向

人群哇——地一声。有人吹口哨：谁谁谁？刚从图书馆出来的！你！白 T 恤背双肩包那位！

顾栀下意识回头——白 T 恤背双肩包的不是她，是她身后的男孩。她笑着摆手让人别起哄，自己低头看手机，准备溜走。微信群消息正好跳出来，是室友唐予：

唐予：你的心动冲上热搜了，顾栀同学。顾栀：别闹，我没戴徽章。唐予：那大屏定位箭头正对着你脚后跟诶。你…看一眼镜头

顾栀抬头。箭头确实像一只淘气的纸飞机，停在她鞋尖前半步。她愣住三秒，猛地意识到什么——风。

她今天莫名其妙地被风打动了。就在刚才，图书馆的自习室里，有人推开窗。夏天最后一点躁气被削去，薄荷味的阴影顺着枫树叶簇簇落下。她把题目改了三遍的稿子突然有了标题，她的心率也跟着哒地跳高了一下。

心动不是只为人。她在心里小声给自己辩解，转身就要走，却在下一秒与一双清亮的眼睛撞个正着。

同学，下午好。来人高瘦，校牌挂在胸口——信工学院·智能交互实验室。他话音干净：我们这边收到一条异常提醒，定位在这儿。可以占用你两分钟，确认下是不是误报？

顾栀点头，把手机揣进包里：我不戴徽章耶。我知道。他抬了抬手腕，上面是调试用的腕表，不过捕捉到的『波峰』来自这个方向，要排查一下环境变量。我是这套系统的开发之一，林嵘。

名字像一根细细的石英线，从耳边拉过。顾栀哦了一声，脚步却不自觉跟着他移到旁边草坪。林嵘蹲下，用小型传感器对着地面扫了一圈，抬头，目光落在她脸上两秒：你刚才——是不是在笑？

……哈？嘴角抬升 3°到 5°之间。他示意一下自己脸颊的位置，神情一本正经，我们把这个特征点当成『微笑起始』，和 HRV 一起作为权重。

顾栀被逗笑：你确定你不是在***别人微笑？不是。他也被她的笑感染，嘴角轻轻一动，很快又压回去，我们不采集视频，只有关键点坐标和匿名生理数据。放心。

他讲起放心这两个字时的认真，像是在对待一道期末大题。顾栀忽然明白：他不只是在解释数据，他在守护他的作品。

林嵘站起，风把他的校牌吹得一晃一晃。他把传感器收好：应该是环境触发——风速、温度、声压叠加某个瞬间，偶尔会『误报』一个漂亮的峰值。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不过，误报也说明了一件事。

什么事？你今天心情挺好。他看着她，被风拍了一下心脏。

顾栀噗地笑，低头把鞋尖在地上点了一下：你们的系统，挺会写文案的。是你们新闻学院会。他抬抬下巴，指向她包里露出的一叠排版草稿，《心动不是犯罪》？标题挺好。

顾栀一愣。她昨晚才给系里写了一篇关于情绪表达与公共空间的稿子，标题就叫这个。你——看过？没有。他摇头，只是猜的。

林嵘退一步，把校牌塞回衣领：那就这样。谢谢你的两分钟。等等。不知道为什么，顾栀叫住他，如果我、嗯……如果我想知道今天这一秒到底算不算心动，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个更『科学』的答案？

他沉默一秒，认真地想，然后露出一个近乎少年气的笑：科学的答案是：算。只是对象可以是风。

风从他们身边穿过去，绿荫哗啦。大屏上的热力图缓缓降温，12:03，第一波起哄散去。顾栀看着那团橙色在屏幕上像一朵花合上，又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心动也能匿名，我愿意多心动几次。

她回到宿舍，推门时听见唐予用夸张的播音腔：欢迎回到《全校都看见你在心动》节目现场！匿名小姐，请问你在图书馆门口看上了谁？风。顾栀把水杯推给她，薄荷味的大风。

这回答我给满分。唐予接过水，突然凑近，不过你刚刚和谁说话来着？那个男生，长得好像我们学院宣传海报上的——林嵘。顾栀把名字放在舌尖试了试，像一块冰慢慢化开，他说他是开发这玩意儿的人之一。

哦豁。唐予眼睛亮了，那你一定会再见到他。

为什么？因为情节。唐予拍着床沿，一脸笃定，校园脑洞爽文，从遇到主创人员开始，全是缘分的算法。

顾栀笑着摇头，打开电脑，浏览器第一页正是她昨晚的草稿。光标在标题后面闪：心动不是犯罪。她想了想，在副标题里加了一句：——但你有权决定，把它交给谁看。

她敲下保存。窗外风声像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