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知霜拎着行李箱走下车,刚拐进巷口,就看见一个穿着蓝布衫的老太太站在斑驳的木门前张望,花白的头发用发簪挽着,手里还攥着块没绣完的手帕——是外婆叶秋秀“霜霜!”
叶秋秀一眼就认出了她,手里的手帕“啪嗒”掉在石阶上,快步上前就攥住了孟知霜的胳膊。
她的手很糙,是常年做针线活和打理小院磨出来的,却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孟知霜刚想开口喊“外婆”,就见叶秋秀的眼泪先掉了下来,顺着眼角的皱纹往下淌,滴在她的手背上,滚烫的。
“我的乖孙,可算把你盼来了!
你妈走了以后,你在孟家受了多少苦啊?
看你这脸,怎么瘦了这么多?”
叶秋秀拉着她上下打量,目光扫过她手腕上没摘下来的细链——那是母亲生前给她编的,上面串着颗小珍珠,此刻还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她越看越心疼,声音都发颤:“都怪外婆没用,没能早点接你过来。
你爸他……他就没护着你半点?”
孟知霜看着外婆通红的眼睛,原本憋了一路的委屈忽然就涌了上来。
在江州时,她不敢哭,不敢示弱,连睡觉都要把门锁死,可在这一刻,面对外婆温热的目光和带着哽咽的关心,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外婆,我没事。”
她吸了吸鼻子,弯腰捡起地上的手帕,递还给叶秋秀,“就是有点想你,想……想我妈了。”
“哎,想就好,想就好。”
叶秋秀接过手帕,用袖口擦了擦眼泪,拉着她往院里走,“快进来,外婆给你炖了银耳羹,还热着呢。
你最爱吃的桂花糕,我早上刚蒸的,放凉了正好入口。”
小院不大,却收拾得干干净净。
青砖铺的地面扫得发亮,墙角种着几株月季,粉色的花瓣开得正盛;廊下挂着晒干的艾草和薄荷,风一吹,满院都是清清爽爽的香味。
孟知霜跟着外婆走进堂屋,桌上果然摆着一碗银耳羹,瓷碗边缘还冒着热气,旁边的盘子里放着几块方方正正的桂花糕,上面撒着一层碎碎的桂花,甜香扑鼻。
“先喝点羹垫垫,一路坐车累了吧?”
叶秋秀给她递过勺子,又忙着去给她倒温水,“楼上的房间我早给你收拾好了,就是你妈以前住的那间,被褥都是新晒的,还带着太阳的味道。”
孟知霜喝着温热的银耳羹,甜而不腻的口感滑过喉咙,心里那点因为小城环境而起的嫌弃,渐渐被暖意盖了过去。
她想起在江州的日子,每次喝到的羹汤都是保姆按父亲的要求做的,少油少糖,毫无温度;而这里的一碗羹,却带着外婆实实在在的心意。
“外婆,我有点困,想上去睡会儿。”
喝完羹,孟知霜放下碗,语气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放松。
“哎,去吧去吧。”
叶秋秀连忙点头,给她指了指楼梯的方向,“楼梯陡,你慢点走。
午饭好了我再喊你,你放心睡,没人会来吵你。”
孟知霜拎着行李箱上了楼。
母亲以前住的房间在二楼最里面,推开木门,一股淡淡的樟木味扑面而来。
房间不大,摆着一张老式的木床,床上铺着浅粉色的床单,叠着厚厚的棉被;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书桌,上面还摆着母亲年轻时的照片——照片里的母亲穿着白裙子,笑着坐在小院的月季花丛旁,眉眼和孟知霜有七分像。
她把行李箱放在墙角,脱了鞋躺在床上。
棉被很软,带着阳光晒过的干爽气息,裹在身上格外舒服。
孟知霜闭上眼睛,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放松——在江州的孟家别墅里,她从来不敢这样安心地闭眼。
那些日子里,她总是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父亲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复杂,继母白伊每次递过来的水和点心,她都要犹豫半天才能接;甚至有一次,她半夜起来喝水,听见父亲和白伊在书房里争吵,白伊的声音带着怨怼:“那丫头手里握着70%的股份,等她成年了,我们娘俩还有什么立足之地?
不如……”后面的话没说完,却让孟知霜浑身发冷。
从那天起,她就开始害怕。
害怕父亲会为了股份对她下手,害怕白伊会在她的饭菜里动手脚,甚至害怕洛听雨哪天发疯会做出更过分的事。
她睡觉时会把房门反锁,还在门后抵上椅子;吃饭时只吃自己亲手做的,连家里的保姆都不敢完全信任。
可在这里,在外婆的小屋里,她不用想这些。
不用防备任何人的眼神,不用猜测别人的心思,更不用害怕会有人为了股份伤害她。
窗外传来小院里月季被风吹动的声音,楼下偶尔传来外婆和邻居打招呼的闲聊声,一切都安静又平和。
孟知霜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这是母亲走后,她第一次睡得这么安稳,没有噩梦,没有惊醒,只有满满的安全感。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楼下外婆轻轻的喊声叫醒。
睁开眼时,窗外的日头己经西斜,金色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斑。
孟知霜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到窗边。
楼下的小院里,外婆正蹲在月季花丛旁浇水,动作慢悠悠的。
远处传来邻居家做饭的香味,混着小院里的桂花香,飘进房间里。
她忽然觉得,或许在榕城的这一年,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难熬。
至少在这里,她能睡个安稳觉,能感受到真正的关心,能暂时放下那些关于股份、关于算计的恐惧。
孟知霜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走下楼。
她想,就算为了这份安稳,她也要好好活下去,等成年那天,拿回属于母亲、属于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