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浪扭曲了地平线,空气中浮动着谷物焦糊与尸骸***的混合气息——那是上游飘来的沉船盐工遗体,在洛河滩涂曝晒三日的味道。
沈清婉的玄铁马车碾过田埂时,车辙压碎了一具野狗骸骨。
“咔嚓!”
骨裂声惊起漫天当票,黄的田契如枯叶盘旋,白的借据似招魂幡翻卷,最刺目的是血滴般的卖身契,其中一张“啪”地黏在车帘“沈”字家纹上:“陈阿囡,年十西,抵糙米三斗,死生不论”墨迹晕染的“囡”字像张哭嚎的嘴。
沈清婉的指甲猛然抠进窗棂——前世母亲咽气时,徐氏袖中飘落的卖身契上,也有个被朱砂划去的“贞”字!
“庄头又押了三十亩水田给钱庄!”
老佃农赵伯的哀嚎撕裂热风。
他枯手高举的田契沾满泥血,指缝间漏下的不是沙粒,而是碾碎的麦壳——佃农们早己啃光了草根,只能吞麦壳充饥。
车帘掀开的刹那,热浪裹着草腥扑进车厢。
沈清婉的目光却越过跪地的庄头,钉在他腰间:黄铜钥匙挂着半截褪色红绳,绳头焦黑的断口如毒蛇信子——与前世徐氏妆匣暗格里的断绳完全吻合!
前世闪回:徐氏的金护甲挑着断绳冷笑:“你娘死前还攥着这玩意儿,想给姘头报信?”
冰棺中的母亲突然睁眼,眼眶里滚出混着硼砂的血泪!
庄头额头磕出的血印在青砖上漫开:“抵押田产只够还三成债...”沈清婉突然掷出镶玉算盘。
算珠撞击声如冰雹砸落,佃农们条件反射地蜷缩——那是前世徐氏拨算“损耗税”的催命符!
“传话。”
她指尖划过赵伯皲裂的脚踝,“愿签新契者,今秋收成自留六成。”
新契铺在晒场石磨上,沈清婉亲自研墨。
契文陷阱设计:一、佃户享收成六成二、须以劳力抵赋税 - 壮丁每日采矿三时辰 - 妇孺分拣矿砂三、违约者田产归烬霜商号“六成?”
赵伯枯手摩挲契纸,“徐管家上月还说...徐管家沉船淹死了。”
沈清婉突然将朱砂砸进砚台,红浪溅上契文,“签不签随各位——只是漕运使明日就来查封田地抵债!”
人群骚动时,她瞥见栓柱正抠下石磨裂缝里的褐色结晶体——硝石!
前世母亲在此埋下盐矿标记,矿脉伴生的硝石正是火器原料。
人群死寂中,十三岁的栓柱啐出带血的麦壳:“去年也说减租,转头就加‘舂米税’!”
他撩起裤腿,小腿肚的溃烂伤口爬满蛆虫:“这就是替东家舂毒盐的‘福报’!”
蛆虫在伤口钻进钻出,如硼砂腐蚀盐船;伤口腐臭混着沉船尸臭;蛆虫蠕动声似母亲毒发时的咯血;沈清婉袖中遗玉骤然发烫——母亲临死抓过这孩子的腿!
“不要田租,只要这座荒山。”
沈清婉将地契甩进血泊。
庄头突然暴起抢契!
撕扯间地契裂开夹层,泛黄绢帛飘落:“吾女谨记:盐路即生路东麓硝石可炸漕坝,西坡盐卤能蚀官船——贞娘绝笔”栓柱突然指着地契惊叫:“这印泥掺了硼砂!”
——正是前世沉船配方!
沈清婉瞳孔骤缩:难道母亲早知沈家用硼砂造假盐?
绢帛触地的刹那,栓柱突然抠下石缝里的褐色晶体:“这石头...烧手!”
栓柱突然指着地契惊叫:“这印泥掺了硼砂!”
——正是前世沉船配方!
沈清婉瞳孔骤缩:难道母亲早知沈家用硼砂造假盐?
晶体在他掌心爆出火花——正是母亲秘藏的硝石矿!
沈清婉俯身抓起焦土:“想不想...把吃人的世道炸个窟窿?”
庄头突然狞笑扯断红绳:“徐夫人早料到了!”
绳头燃起幽蓝火焰,首扑沈清婉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栓柱将硝石粉撒向火苗——轰!
气浪掀翻马车。
浓烟中浮现徐氏虚影:“贞娘当年也在此炸矿,可惜...”虚影指向焦黑的嫁妆箱,“炸断了自己双腿!”
沈清婉踹开箱盖,箱底暗格里赫然是半截焦骨!
骨上拴着同样的红绳断结。
母亲当年并非中毒死,而是为炸沈家漕船被徐氏烧死在此!
月光泼在焦骨上,浮出磷火字迹:“吾断双腿换漕坝裂痕,待吾女引硝火焚天”沈清婉割腕洒血入土:“以血为引,硝火为祭!”
佃农们纷纷剁指立誓,断指在焦土排列成爆破阵图。
栓柱将硝石埋进庄头腹腔:“先拿这走狗祭旗!”
月升时荒山飘起磷火,沈清婉劈开土地像。
账册扉页的盐路图竟与前世沉船航线重叠,图末朱批触目惊心:“沈家盐船夹舱皆设暗格,三成官盐换毒砂”火光中浮现徐氏阴笑:“贞娘就是太聪明才...才被你们毒杀?”
沈清婉突然将硼砂粉撒向火堆,爆出毒雾!
雾中走出颤抖的栓柱:“俺爹...去年替东家运毒盐咳血死了...”她将琉璃管埋进硝石矿:“想报仇吗?
把这山炸了!”
少年们攥紧矿镐跪成圈,割破手腕滴血入火:“以血洗盐路,以命换生路!”
——誓言惊飞夜枭,振翅声如前世沉船时的桅杆断裂。
当第一缕晨曦刺破硝烟,沈清婉拾起黏着卖身契的车帘——“囡”字己被血染成“婉”。
沈清婉将车帘覆在焦骨上。
硝烟中浮出母亲虚影,残指点向东方——那里是洛河漕坝,坝体裂缝正渗出浑浊的血水。
子时的荒山回荡着矿镐敲击声,沈清婉在崖壁刻下盐路图。
栓柱突然指着矿洞深处:“有蓝火!”
幽光映亮洞窟——三百口陶缸封存着青盐,缸身刻“贞”字火纹。
这正是母亲临终前私运的存盐,足够让沈崇山再赔十万两!
“明日雇流民来运盐。”
沈清婉将琉璃管分给少年,“就说...是给沉船死者家属的抚恤。”
暗处却传来鼓掌声。
沈崇山提着灯笼现身,貂皮大氅扫过盐缸:“婉婉可知,当年你娘在此熬盐时,总爱唱《盐妇叹》...”歌词杀人诛心:“熬得青盐白似雪官家秤上染血痕不如沉了漕河去换儿一碗清白身...”沈清婉袖中地契突然自燃!
火苗窜向沈崇山时,他腰间钥匙的红绳应声断裂——“你娘死前扯断这绳,就为藏住盐矿?”
他踩灭火苗冷笑,“可惜啊,她没熬到沉船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