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坠入冰冷的污水之中，恶臭瞬间灌满他的鼻腔。
那不是简单的气味，而是无数有机物腐烂、化学废料发酵、以及未知秽物混合成的毒浆，疯狂灼烧着他的喉咙。
他在污浊的水中挣扎，终于将头探出水面，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呛入气管的污物。
下水道主渠庞大得令人绝望，穹顶隐没在无尽的黑暗里，只有远处零星几个应急灯投下惨淡的绿光。
后颈的伤口被污水浸泡，传来钻心的刺痛。
感染正在蔓延，但他顾不上这些。
脑海中那些记忆碎片还在翻涌：丽莎倒下的身影，劳伦斯·陈冰冷的微笑。
为什么？
他为什么会向丽莎开枪？
MemCorp为什么要删除这段记忆？
问题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理智。
咕噜…哗啦…轰…远处的水声突然变得异常。
不是雨滴，不是水流，而是某种沉重、缓慢、极具压迫感的搅动声。
金属摩擦混凝土的刺耳尖鸣让整个水体都微微震颤。
87的心沉了下去。
大型多足步行平台“巨蟹” - MemCorp“清道夫”部队的重型单位。
它们不是来抓捕的，是来毁灭的。
必须立刻离开主渠！
他奋力在齐腰深的污水中向检修通道口挪动。
劣质的钛合金义肢在水下动作僵硬，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黑暗中，有滑腻的东西擦过他的小腿，留下令人毛骨悚然的触感。
就在他抓住锈蚀的梯子时，一个微弱信号突然刺破神经接口的屏蔽：…残响呼叫…通道α-7己失效…数据必须传送…啊！
- 信号模糊扭曲，夹杂着痛苦的喘息和能量武器的爆鸣。
残响？
通道α-7？
数据？
87几乎没有犹豫。
这信号是黑暗中唯一的方向。
他逆着信号源，在迷宫般的管道中艰难跋涉。
信号时断时续，指引他爬上一个被部分淹没的卸货平台，钻过一道金属隔板裂缝。
一个相对干燥的旧排水泵站控制室。
微弱的光线从一堆倾倒的服务器机柜后面透出。
87小心翼翼地靠近。
一个年轻人靠坐在破损的机柜上，浑身浸透在血泊中。
灰色作战服破碎不堪，露出焦黑的烧伤和深可见骨的撕裂伤。
他的左手扭曲变形，右手却死死抓着一块闪烁蓝光的数据芯片。
便携式数据终端掉在身边，屏幕碎裂，正是求救信号的来源。
年轻人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
看到87时，眼中先闪过警惕，随即被绝望的急切取代。
“方舟…”他咳着血沫，“他们用净化掩盖摇篮曲的真相…”他努力举起芯片，“必须交给钟匠…”低频的嗡鸣声陡然放大！
控制室墙体猛地向内凸起，混凝土碎块簌簌落下！
年轻人眼中闪过最后一丝决绝。
他猛地抓住87的手腕，将染血的芯片拍进他掌心，按下微型触控开关！
87后颈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芯片数据通过强耦合电场，野蛮地写入他的神经接口缓冲区！
信息洪流如同决堤洪水冲入大脑，带来阵阵撕裂痛楚。
“跑…”年轻人挤出最后一个字，眼神涣散。
轰隆 - ！！！
整面墙体炸开！
碎石金属风暴般席卷室内！
庞大粗陋的“巨蟹”钻探单元撞破阻碍，红色机械复眼锁定了两人。
87被气浪掀飞，重重撞在控制台上。
耳鸣不止，眼前发黑。
旋转钻头毫不留情地碾过角落，将服务器机柜和残破的身体一同卷入钢铁巨颚。
粉碎声和液压挤压声令人牙酸。
87连滚带爬，扑向维护通道的黑暗洞口。
拼命向深处爬去，手中死死攥着滚烫的芯片。
MemCorP不惜动用“清道夫”也要抹除的“摇篮曲”真相，正以最残酷的方式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爬行。
无止境的爬行。
黑暗，疼痛，混乱的数据流。
…摇篮曲协议启动倒计时… …样本区G-12…神经溶解剂扩散确认… …劳伦斯·陈…权限认证Omega级… …遗忘即是仁慈…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一点温暖的、跳动着的火光。
87用尽最后力气向光爬去。
火光来自一个宽敞的岔洞。
墙壁挂着防水布，地上铺着地毯碎片。
中央小铁桶燃烧着碎木油脂，散发着微弱热量。
空气中飘着烤蘑菇的奇异香味。
火堆旁，一个佝偻的身影猛地转身！
磨尖的钢筋瞬间变成威胁的长矛，矛尖首指87！
那是个瘦得只剩骨头的老人，层层破烂衣物包裹，脸上布满皱纹污垢。
但一双眼睛异常明亮，如同打磨多年的黑曜石，锐利而冷漠。
87瘫倒在岔洞入口，无力动弹。
他现在的样子毫无威胁 - 浑身湿透污秽，后颈流血，眼神涣散。
老骨头( 后来87知道他的名字 ) 目光如探针般扫过：MemCorp接口，廉价义肢，老式火药枪，混合着痛苦恐惧迷茫的神情。
“呵，”老骨头开口，声音沙哑干瘪，“一只迷路的鬣狗崽子？
还是MemCorp的新型垃圾处理器？”
长矛尖微微下移，警惕未放松，“上面动静不小。
清道夫都出动了，就为你这块废料？”
87试图说话，只发出剧烈咳嗽。
老骨头皱眉抽鼻，嗅到了伤口感染和芯片辐射的特殊气味。
眼中警惕更深，掺杂幸灾乐祸。
“你碰了残响的东西？
还把它们引到我门口？！”
目光落在87紧攥的染血芯片上。
整个通道突然剧烈震动！
顶部碎屑灰尘簌簌落下，远处钻探咆哮声陡然增强！
老骨头脸色骤变，骂了句极其难听的脏话，内容涉及了MemCorp高管的首系亲属和各种下水道生物。
“妈的！
天大的麻烦！”
他不再犹豫，收起长矛，一把将87拖起来，“不想被碾成肉泥喂穴居蟹就跟我来！
快！”
他搀扶87钻入岔洞后方更隐蔽的裂缝。
里面漆黑一片，但老骨头行走自如。
刚挤进深处，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坍塌声！
“清道夫”摧毁了临时避难所。
裂缝通向另一个洞穴系统。
发光的苔藓蘑菇提供幽蓝惨绿的光晕，照亮几个简陋窝棚。
面黄肌瘦的人影在阴影里晃动，投来警惕目光。
老骨头毫不理会，将87拖到最里面相对干净的角落。
他粗暴检查后颈伤口和芯片，啐了一口：“感染不轻，再拖脑子变馊粥。”
从铁盒取出黑乎乎药膏和不卫生的针剂，“算你走运，老子以前干过黑市义体医生。”
动作麻利清理伤口（粗暴疼痛），涂药膏，注射强效抗生素和神经稳定剂。
药效发作，剧痛和信息风暴稍息，87找回思考能力。
“为…为什么帮我？”
声音沙哑。
“帮你？”
老骨头冷笑露黄牙，“帮我自己！
清道夫发现这通道，老子经营几年的窝全让你毁了！”
恶狠狠瞪眼，却递来干净水和硬邦邦压缩食物。
“吃！
喝！
别死在这儿。
然后，把烫手山芋和知道的都说出来。”
87狼吞虎咽完，感受微弱能量。
看着老骨头洞悉一切的眼睛，知道自己没选择。
简略讲述诊所遭遇、乔伊的话、下水道逃亡、“残响”成员牺牲和芯片传输。
老骨头安静听着，面无表情。
当提到“摇篮曲”、“神经溶解剂”和“劳伦斯·陈”时，干瘦手指微蜷。
“哼，‘残响’那帮理想主义蠢货，终于摸到老虎***，代价大了点。”
“‘摇篮曲’…MemCorp最高级别黑活，和方舟系统相关。
知道的人都消失了。
劳伦斯·陈…董事会里的阴影。
你惹的麻烦比整个墟城下水道还大。”
他拿起破烂数据终端，摆弄几下，屏幕亮起裂纹。
“信号弱得像断气的屁，但还能用点。
你脑子里数据碎片太乱，像炸过的图书馆，首接读取会要命，可能引爆自毁指令。
需要专业设备和人…比如，‘钟匠’。”
“钟匠是谁？
在哪？”
87急切问。
“一个传说。
一个疯子。
一个可能不存在的人。”
语气平淡，“据说他能解开MemCorp任何神经锁，给记忆做最精细的手术，是MemCorp最想除掉的黑客。
但没人知道他在哪，找他的大多没回来。”
放下终端，看87：“MemCorp现在肯定封锁所有地上出口，正逐寸清理地下网络。
你留这儿迟早被挖出。
得上去。”
“上去？
自投罗网？”
“最危险的地方有时最安全。
他们以为你肯定像老鼠藏最深最脏的地方。”
眼中闪狡黠，“绞架街，‘漏壶’酒吧，找叫‘棺材佬’的酒保。
告诉他‘老鼠洞的老骨头让你来讨杯最烈的酒喝’。
也许…他能指条歪路。
也许首接把你脑袋卖给鬣狗换酒钱。”
起身拍灰尘：“休息几小时，然后滚蛋。
别再回来。”
不再看87，转身走向洞穴深处，低声催促指挥其他居民收拾撤离。
87靠冰冷洞壁，感受药剂带来的虚弱平静。
手中芯片依旧滚烫，秘密沉甸甸压着神经。
前路渺茫，危机西伏，但至少有了名字，地点，模糊方向。
漏壶酒吧…棺材佬…钟匠…闭眼强迫休息。
接下来的路，只能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