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晚晴端坐在铜镜前,指尖稳稳压着鬓边最后一支鎏金石榴簪。
镜中人杏面桃腮,眉却蹙得极轻,像怕惊动谁似的。
今日是她出阁的日子,今年十五岁的她要嫁去谢家给那位大她十二岁的解元郎谢温庭做填房。
她有西个丫鬟,分别是春樱,夏芰,秋棠,冬栀 。
对应春夏秋冬,此次出嫁,皆是陪嫁丫鬟“姑娘,再抿些胭脂吧。”
丫鬟春樱捧过一只细瓷盒,声音压得极低,“外头都说,新姑爷什么都好,就是那位小少爷……不好相与。”
陆晚晴垂眸,用指腹抹一点胭脂在唇心,轻轻一抿。
“他好不好相与,又与我有什么相干呢?”
她嗓音柔,却带着晨露般的清冷,轻轻叹了口气。
今日进门,她便是谢家主母,那孩子再桀骜,也得唤她一声“母亲”。
话音落,外头忽传爆竹三声,鼓乐齐鸣。
赵妈妈一路小跑进来,喜气几乎要冲破嗓子:“姑娘,新姑爷来接亲了!”
铜镜里,陆晚晴指尖微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扶正发冠。
“走罢。”
她盖上了喜帕起身,大红蹙金绣凤的裙摆扫过地面,像一簇火掠过深秋的霜。
昨夜初雪方停,庭中积雪未扫,玉屑似的铺了厚厚一层。
裙裾拂过,雪粉纷扬,映着嫁衣的红,恍若一捻朱砂坠入素缟。
出了院门,正撞见嫡长姐陆明姝。
陆明姝倚在游廊朱栏旁,眼尾挑着似笑非笑的弧度:“三妹妹好福气,解元郎的填房,往后也算是官夫人。
可别忘了提携娘家。”
语罢,目光在陆晚晴身上转了一圈,忽而掩唇,“只可怜你那短命的姐姐,才咽气半年,尸骨未寒,这婚事就又落到你头上。”
陆晚晴脚步未停,擦肩时轻声回一句:“长姐慎言,今日是我大喜,莫冲撞了喜神。”
她声音软,却像一根冰针,刺得陆明姝笑意骤敛。
出了垂花门,便见府中甬道两侧仆从屏息,红毯自阶前首铺至大门,像一条蜿蜒的血脉,嵌在皑皑雪色之间。
雪光澄澈,映得红毯愈发浓烈。
围观人群窃窃私语陆晚晴扶着赵妈妈的手,一步一步踏上锦毯。
喜帕也遮了所有窥探。
谢温庭披绛纱圆领袍,玉冠束发,腰间系一条月白绣云纹带。
晨光斜照,他眉眼温润,似山间新雪,抬眼一瞬,眸里含着恰到好处的柔意,既不过分疏离,也不至狎昵。
谢温庭迎前两步,绛纱袍角掠过雪地,留下浅浅一道褶痕,像一笔落在宣纸上的朱砂。
赵妈妈忙将陆晚卿的手递过去。
指尖尚未相触,他己先伸掌,掌心向上,指骨分明,薄茧温润——那是常年执笔的痕迹。
因是庶女分到的炭火并不多,今日陆晚晴也未用炭火,双手冷得发麻,此刻将指尖落下去,只觉一股温热的力道稳稳托住,仿佛冷意消退了些。
他似乎也感受到了手上的凉意,谢温庭微不可察地蹙了眉,那分情绪一闪而逝,握住她的手也紧了紧随即,他微一侧身,替她挡去人群的窥视。
轿帘被小厮掀起,亲自扶她上轿。
喜帕下,她看见他绛纱袖口被雪光映得近乎绯色,袖口暗绣的流云纹却冷冽如初雪。
“起轿!”
喜娘一声后,鼓乐再起,雪片被鞭炮震得簌簌而下。
轿子抬起,往谢家去。
从今往后,她再无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