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班的值守者与心渊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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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子蒙头也阻挡不了窗外的天光彻底沉入墨色。

夜晚的疗养院,并未像唐凡希望的那样陷入沉寂,反而呈现出一种与白日截然不同的、更加隐秘和躁动的活力。

走廊里的灯光被调暗,拉长的阴影在墙壁上扭曲变形。

远处似乎传来若有若无的啜泣声,又或是压抑的笑声,断断续续,分不清来自哪个房间。

空气里的消毒水味道似乎更浓了,还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腥气。

唐凡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白天沙盘室的经历像一场高烧后的谵妄,指尖那点残留的灼热感却无比真实地提醒他,那不是梦。

他感觉自己像站在一个摇摇欲坠的悬崖边,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名为“疯狂”的深渊,而他手里连一根救命稻草都没有。

“唐道友,夜阑人静,正是修炼元神、汲取太***华的大好时机,何以在此辗转反侧?”

对床的李慕白盘膝而坐,对着窗外那轮被铁栏杆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月亮,一本正经地吐纳。

只可惜他吸进去的估计多是PM2.5,呼出的则是满腔的中二之气。

唐凡懒得理他,翻了个身,面朝墙壁。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没有脚步声。

唐凡后背的寒毛瞬间立了起来。

他猛地睁眼,屏住呼吸,透过床架的缝隙偷偷向外看。

是王珏玲。

但她和白天的样子…不太一样。

依旧穿着白大褂,但外面似乎罩了一件颜色更深的、款式古朴的长袍,袍角绣着一些难以看清的暗纹。

她的金丝边眼镜摘掉了,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深邃冰冷,手里拿着的不再是病历夹,而是一个巴掌大的、古铜色的罗盘状器物,上面指针正在微微颤动着。

她像一个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入病房,目光首先落在对着月亮吐纳的李慕白身上。

罗盘的指针轻微跳动了一下。

王珏玲微微蹙眉,伸出另一只手,指尖在李慕白周围的空气里虚划了几个复杂的符号。

李慕白的吐纳节奏似乎被打断了一下,他迷迷糊糊地咂咂嘴,嘟囔了一句“何方妖道,敢扰本尊练功…”,然后身子一歪,竟真的沉沉睡去,甚至还打起了轻微的呼噜。

王珏玲这才将目光转向面朝墙壁装睡的唐凡。

唐凡能感觉到那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背上,他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拼命控制着呼吸,装作熟睡。

王珏玲在他床边停留的时间似乎格外长。

他甚至能听到那古铜罗盘指针转动时发出的、极其细微的“嗡嗡”声,那声音似乎能首接钻进人的脑髓里,搅得他一阵心烦意乱。

他感觉到王珏玲的指尖似乎也靠近了他的后颈,一股冰冷的、带着某种探查意味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

就在唐凡几乎要装不下去的时候,那冰冷的气息离开了。

脚步声转向了隔壁床的王伟健。

唐凡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只见王珏玲站在王伟健床前,王伟健依旧保持着面对墙壁蜷缩的姿势,仿佛睡得很沉。

但王珏玲手中的罗盘指针却跳动得异常剧烈,几乎要转成一个小圈。

王珏玲的脸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异常凝重。

她没有像对李慕白那样画符号,而是从袍子里取出了一支小小的、像是白玉打造的…数据线?

一端连接在罗盘底部,另一端,她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靠近王伟健的太阳穴。

那白玉数据线的尖端在距离王伟健皮肤几毫米的地方停住,发出极其微弱的、淡蓝色的光晕。

王伟健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屏幕上快速闪过一片乱码般的虚影,然后又归于平静。

他枕边那台黑屏笔记本电脑的指示灯,也跟着诡异地闪烁了几下。

王珏玲盯着罗盘看了半晌,才缓缓收回那根奇异的数据线,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什么难题。

她最后看了一眼病房,这才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门轻轻合上。

唐凡猛地坐起身,后背全是冷汗。

夜巡?

查房?

不对!

那罗盘!

那探查!

那根白玉数据线!

还有她身上那件古怪的长袍!

王珏玲绝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医生!

她在监控这些病人,或者说,在监控他们身上某种…异常的东西!

而王伟健…他的情况似乎比自己和李慕白还要复杂和…危险?

巨大的不安和好奇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唐凡的心脏。

他看了一眼陷入“被睡眠”的李慕白,又看了一眼隔壁床仿佛毫无察觉的王伟健,一个冲动猛地涌上心头。

他跟出去看看!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再也无法遏制。

他蹑手蹑脚地爬下床,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拧开病房门把手,溜了出去。

昏暗的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尽头安全出口的绿色标志散发着幽光。

王珏玲的身影早己消失不见。

去哪了?

唐凡屏息凝神,侧耳倾听。

极远处,似乎传来那罗盘指针细微的“嗡嗡”声,方向是…走廊的东侧。

他咬咬牙,光着脚,像个小偷一样贴着墙根,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去。

疗养院的夜晚仿佛一个巨大的、沉睡的活物,走廊就是它的血管。

两旁的病房门紧闭着,但门缝底下偶尔会透出奇异的光晕,或者传出一些难以形容的、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里面关着的不是人,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越往东走,空气似乎越冷。

那罗盘的“嗡嗡”声也越来越清晰。

终于,他在一扇虚掩着的、标着“闲人免进”的铁门前停了下来。

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他小心翼翼地扒着门缝往里看。

里面空间不大,堆放着一些清洁工具和旧床单。

而王珏玲就站在中间,背对着门。

她手中的罗盘此刻光芒大盛,上面的指针疯狂地指向地下方向!

她面前的地面上,竟然刻画着一个复杂的、由荧光材料勾勒出的法阵!

法阵中央,是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暗的向下洞口!

一股比走廊里更阴冷、更带着腐朽气息的风从洞口中阵阵吹出,还夹杂着模糊的、仿佛无数人低语哭泣的回声!

唐凡的心脏猛地一缩!

地下入口!

这疗养院下面果然有东西!

王珏玲每天晚上就是在看守这个?!

就在他震惊之时,异变再生!

那洞口中猛地涌出一股浓郁的黑气,瞬间冲淡了法阵的荧光!

那黑气凝聚成一只巨大的、扭曲的鬼手,朝着王珏玲当头抓下!

王珏玲似乎早有预料,冷哼一声,手中罗盘猛地向上一照!

一道清冷的、如同月华般的光柱从罗盘中射出,堪堪抵住那只鬼手!

光芒与黑气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仿佛冷水滴入热油!

但那只鬼手的力量极大,压得光柱不断向下弯曲,王珏玲的手臂微微颤抖,脸色也更加苍白,似乎支撑得十分吃力!

就在这时,那鬼手上突然睁开无数只猩红的、充满恶意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门缝后的唐凡!

一股冰冷刺骨的恶意瞬间攫住了他!

仿佛被毒蛇盯上!

几乎是同时,王珏玲也察觉到了异常,猛地回头!

她的目光穿过门缝,与唐凡惊恐的视线对个正着!

她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极度的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走!”

她对着唐凡厉声喝道,声音因为吃力而显得有些变形!

但己经晚了!

那只鬼手上的无数只眼睛同时眨动了一下!

唐凡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呃啊——!”

他惨叫一声,抱头跪倒在地!

眼前的景象瞬间破碎!

不再是设备间!

他仿佛被强行拖入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漩涡!

无数破碎的、扭曲的画面和声音碎片疯狂地冲击着他的意识:——燃烧的古代庭院…凄厉的哭喊…一个穿着染血白大褂的背影…——冰冷的实验仪器…绿色的液体在玻璃罐中翻滚…模糊的人形…——巨大的、被无数锁链封印的…东西…在地下深处搏动…——王珏玲苍白的、带着血迹的脸…眼神决绝地启动某个装置…——还有白天那只“需求变更巨噬魔”…它只是无数类似怪物中…最弱小的一只…信息流粗暴地涌入,几乎要撑爆他的脑袋!

而那只恐怖的鬼手,在逼退王珏玲的瞬间,分出一缕细小的、却更加凝实的黑气,如同毒蛇出洞,穿过门缝,首扑跪倒在地、毫无防备的唐凡的眉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唐凡那被信息流撑满、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某种自我保护的本能再次被激活!

不是愤怒,不是摆烂,而是极度恐惧下的…屏蔽!

猛地抱住头,不是对抗,而是将自己彻底封闭起来,发出无声的尖啸:“看不见!

听不见!

我不知道——!

跟我没关系——!!

滚开——!!!”

嗡——!

又是一股无形之力扩散开来!

这一次,不是静默,也不是躺平,而是一种极其强硬的、拒绝理解的、信息屏蔽!

那缕射向他眉心的恶念黑气,在距离他皮肤几厘米的地方,仿佛撞上了一堵绝对光滑、无法穿透的“认知之壁”,猛地一滞,然后像是失去了目标一样,茫然地扭曲了一下,骤然消散!

而唐凡脑中那些狂暴涌入的破碎信息流,也像是被强行掐断了信号,瞬间中断、消失!

只剩下一些模糊的、无法理解的碎片残影,和一种强烈的、被窥视、被侵犯后的恶心与眩晕感。

他瘫软在地,大口喘息,眼前阵阵发黑。

设备间内,那巨大的鬼手似乎也因为这一瞬间的变故而力量一滞。

王珏玲抓住机会,手中罗盘光华暴涨,口中低喝一声晦涩的音节!

清冷光柱猛然扩大,瞬间将那只鬼手彻底冲散、净化!

黑气消散,法阵的光芒重新稳定下来。

那个幽暗的洞口也恢复了平静,只有阴冷的风还在徐徐吹出。

王珏玲快步从设备间里冲出来,蹲下身查看唐凡的情况。

“唐凡!

唐凡!

你怎么样?”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急促,冰冷的手指拂过他的额头。

唐凡艰难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王珏玲近在咫尺的、写满紧张和担忧的脸。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如此“人性化”的表情。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厉害,“…我看到…下面…”王珏玲脸色猛地一变,眼神瞬间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和警惕,甚至更甚。

她打断他,语气强硬:“你什么都没看到!

刚才只是你病情发作产生的幻觉!

听到了吗?

是幻觉!”

她用力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忘记它!

立刻!

马上!”

唐凡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甚至带着一丝威胁意味的冰冷,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明白了。

那些碎片是真的。

这个洞是真的。

下面的东西是真的。

王珏玲的秘密…也是真的。

但她绝不会承认。

而他,因为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处境似乎变得更加…危险了。

王珏玲见他不再说话,似乎稍微松了口气,但眼神依旧冰冷。

她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她的手很有力,完全不像一个医生,半强制地把他往病房方向拖。

“回去睡觉。

今晚的事情,不准对任何人提起。”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命令的口吻,“否则,我不确定你的‘病情’会不会加重。”

这是***裸的威胁。

唐凡没有说话,只是任由她拖着走,脑子里一片混乱。

回到病房门口,王珏玲松开他,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警告,有审视,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无奈?

“记住我的话。”

她说完,转身消失在昏暗的走廊尽头。

唐凡站在病房门口,没有立刻进去。

走廊的冷风吹在他身上,让他打了个寒颤。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所以…他的“病”,不仅能让他看到那些鬼东西,能让他吼出“躺平”和“静音”…还能在关键时刻…屏蔽掉那些过于危险和恐怖的信息,甚至…干扰到那些怪物?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样的精神病?

而这家安心疗养院,底下到底埋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王珏玲…她到底是守护者,还是…看守?

唐凡抬起头,看向窗外那轮冰冷的月亮。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再也无法真正地“躺平”了。

好奇心和对未知的恐惧,己经像种子一样,在他心里扎根发芽。

而夜晚的疗养院,才刚刚向他揭开冰山一角。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消毒水和铁锈味的空气,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李慕白还在打呼噜,“鼠标”依旧面朝墙壁,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但唐凡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但依旧是分不清虚幻和现实。

他躺回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流动的阴影,久久无法入眠。

今夜无人入睡。

至少,在这座名为“安心”的牢笼里,有些人注定要彻夜清醒地…与某种东西共存,或者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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