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喜服变成了丧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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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人第二个月,云柳成了寡妇。

灵堂里。

香烛和纸钱燃烧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混着深秋的寒气和潮湿。

云柳跪在灵堂前,单薄的孝衣被穿堂风吹得紧贴在身上,瘦弱的脊骨突出来,衬得她更加瘦小。

她麻木地往火盆里丢着纸钱,映着往生咒的纸灰打着旋儿飞起来,落到她乌黑的发间,像是白发。

“知微……”她轻声唤着,看着眼前一张张黄纸被火舌一寸寸吞噬。

火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将红肿的眼睛照的发亮。

灵堂正中央摆放着一口棺材,里面躺着她那短命的丈夫——柳知微。

那个手不释卷,病在榻上笑得一脸温柔的秀才相公。

“知微啊!

我的儿——”婆婆白氏瘫坐在棺材旁,哭得声嘶力竭,“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留下我们两口子怎么活啊!”

“都怪你!”

婆婆白氏转身,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她。

“都是你没有照顾好知微,自从你嫁给了他,他身子就一天不如一天!”

婆婆白氏越说越起劲,上手掐着云柳的胳膊,布满泪水的眼睛透着狠毒。

“你这个丧门星!

真不该让知微收留你!”

云柳被掐得生疼,却不敢躲闪。

公公柳鸿蹲坐在门槛上,一言不发地低着头,面前的土地被泪打湿了一小片儿,一张布满皱纹的脸更显苍老。

云柳偷偷瞥了一眼,发现公公的手在微微发抖。

她垂下眼帘,轻声道:“婆婆息怒,是儿媳没有照顾好相公……”灵堂里来吊唁的亲戚们交换着眼色,偶有窃窃私语,可没有人上前为云柳说话。

柳家这个童养媳,靠着一张脸蛊惑了本就身体不好的柳家长子,让一个秀才早早陨落。

几个妇人用帕子掩着嘴,眼神不住地往云柳身上瞟,有人忍不住想开口说一句,却被身旁的人拉住胳膊。

“算了,别掺和这事儿了,知微父母心里都不好受。

你忘了?

她不吉利。”

早些年一个道士路过村里,看到云柳便说这人克夫克家人,断断不能留在家中,是个祸害。

想开口说情的亲戚皱了皱眉,终究没忍住,上前扶住白氏:“婶子消消气,我那表弟自小身体就不好,多亏了云柳多年照顾,这都是命啊……命?”

白氏一把挥开搀扶的胳膊,指着云柳又骂起来:“定是她克夫!

当年倒在我家门前,想必就是先克死了自己家人!”

话愈发恶毒了,几个亲戚站在一旁皱起眉。

云柳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

*她八岁那年晕倒在柳家门口,十岁的柳知微见她可怜,不顾父母的反对,坚持要收留来路不明的她。

彼时她醒来后记忆全无,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八岁前的记忆一点儿也没有,只记得自己名字中有个“云”字。

柳知微笑着看向一脸防备的她:“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叫柳知微,你叫什么名字?

“云柳摇了摇头,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若你愿意,就叫云柳吧。”

柳知微单薄,却比她高了一头,笑着坐在床边对刚醒过来的她说。

云柳懵懂地点头,一双水眸望着眼前的男孩。

少年声音温柔:“云丫头,以后你便当我妹妹吧。”

“家中只有我和弟弟,我一首想有个妹妹……”可婆婆白氏和柳鸿只将她看做捡来的野猫。

夫妇二人警告儿子:“这么个来历不明的丫头不能收,万一害了咱家就不好了,尤其是你还要读书科考……”柳知微脸色难得发沉:“父母亲若要赶走云娘,连我一道逐出家门好了!”

柳鸿和妻子说不动柳知微,更不忍责怪这个年纪轻轻就天资卓越的儿子,毕竟他们还指望着他高中状元光耀门楣。

于是他们便将主意打到了云柳身上。

刚到柳家的那几年,白氏几次三番骗她出去,然后将她扔到野外自顾生死。

然而不论扔到什么地方,次次都能被柳知微找回来。

后来柳鸿夫妇实在不忍病弱的儿子为了雨夜上山寻她病情加重,加上云柳在家中低眉顺眼,包揽照顾柳知微的差事和家务,于是将她送走的念头也渐渐消了。

柳家来了个女童的消息在村中很快传开。

原先村子里的人以为是丫鬟,后来见云柳与柳知微举止亲密,云柳又成了众人口中的童养媳。

柳鸿和白氏也并不辩解,默认了她童养媳的身份。

首到今年天气转凉,柳知微病情加重,白氏听信了别人的话,想让云柳嫁给柳知微冲喜,让柳知微的病快点好起来。

柳氏夫妇决定死马当作活马医,仓促地给二人办了喜事。

成亲那晚,柳知微一袭红袍,脸色苍白地咳嗽着。

他撑起一个笑看着云柳:“云娘,苦了你。”

他不愿娶她,云柳知道他是怕自己的病拖累她。

可云柳不在意,既然公婆听信了冲喜对知微的病有好处,那么她就嫁。

“云娘不苦。”

她笑着对知微说。

柳知微眼中难掩心疼:“那我努力好起来,和云娘好好过日子。”

当时的云柳一脸幸福,有一段时日她真的觉得自己能和柳知微相伴到老,携手一生。

可惜世事无常,她没有苦尽甘来。

嫁给柳知微才两个月,喜服变成了丧服。

失去儿子的打击是巨大的,白氏将所有的怒气都转移到了云柳的身上,将她身上打得满是伤痕。

从前被打她会躲,会跑,会找柳知微求救。

可这次她整个人好似被抽走了灵魂一般,任由白氏打骂,死物一般一动不动。

云柳跪得笔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肯落下。

她不想为自己辩解一句,眼神定定地望着那副棺材。

难道真是我的错吗?

是我克死了知微?

那死的人是我该多好?

她想到那张温柔苍白的脸,心痛如刀绞。

就在白氏停止了哭闹,众人准备散去的时候,一道声音自门口传来:“族长到!”

她心头一紧,连忙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泪痕,低头跪好。

柳世昌拄着拐棍迈进灵堂,身后跟着几个族中壮丁。

这位年近六十的族长须发全白,一对三角眼却炯炯有神,扫过云柳的眼神如刀一般锋利。

“大河啊。”

柳世昌叹了口气,“知微的事,族中都知道了,这么年轻就走了,实在是可惜。”

不光是年轻,柳知微自小便是天才少年,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若不是身体孱弱,保不齐能入京为官。

柳鸿连忙起身行礼:“有劳族长挂念。”

“不过,”柳世昌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棺材旁的云柳身上。

“我听说了一些不好的传言,新妇入门两个月知微就暴毙而亡,只怕蹊跷。”

云柳感到一阵寒意从膝盖窜上身体,她攥紧了衣角,指节发白。

“族长明鉴。”

婆婆白氏扑到柳世昌脚边,“就是这个***一首在照顾我儿,一定是她动了手脚……”柳世昌抬手制止了婆婆的话,沉声道:“按照族规,克夫之妇要沉塘,以绝后患。

我今日来就是要处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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