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民政局门口的梧桐叶飘落时,林晚刚好数到第十年。她攥着结婚证的手指微微发白,
抬头望着身侧的男人。陆泽言穿着她今早熨烫好的灰色西装,
领带却有些歪了——这不是她平时会允许的疏忽。“泽言,”她轻声说,
声音被秋风卷走大半,“我的头发上有落叶吗?”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十年前,
他第一次为她摘下发间的梧桐叶,笑着说要珍藏一辈子。此后每年秋天,
他们都会来这条街散步。陆泽言闻言转头,目光掠过她的发顶,却停在手机屏幕上。
屏幕亮着,一条新短信映入林晚眼帘:“航班提前,明天见。”没有署名,
但那个号码林晚背得比自己的还熟。“没有落叶,”他收起手机,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进去吧,预约时间要到了。”玻璃门开合,带起一阵风。林晚落在后面,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光影交界处。十年婚姻,三千六百多个日夜,
终究走到了盖章确认的这一刻。昨晚她收拾书房时发现的机票订单,目的地是巴黎,
日期是十年前的今天。乘客姓名:陆泽言与苏晴。苏晴。
这个名字是插在她心口十年的一根刺,如今终于要连血带肉地***。
“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工作人员例行公事地问。陆泽言刚要开口,
林晚抢先道:“不用了,谢谢。”钢印落下,鲜红的结婚证变成暗沉的离婚证。
林晚接过属于自己的那本,指尖触到冰凉的封皮,忽然想起领结婚证那天,
陆泽言曾紧紧握住她的手说:“这辈子都不会放开。”男人的誓言,原来是有保质期的。
走出民政局,秋风更劲。陆泽言的车停在路边,他拉开车门,
习惯性地等她先上——十年养成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我打车回去。
”林晚停下脚步。陆泽言皱眉:“这里不好打车。”“没关系,”她微笑,“总会等到的。
”他看着她,眼神复杂:“林晚,你...”手机***打断他的话。特别设置的***,
林晚再熟悉不过——那是苏晴最爱的钢琴曲。陆泽言接起电话,语气不自觉柔和:“嗯,
刚办完...你到了?别乱跑,我马上来接你。”挂断电话,他脸上还残留着未褪的温柔。
那种表情,林晚已经很久没见过了。“她回来了?”林晚轻声问,虽然早已知道答案。
陆泽言怔了怔,随即点头:“今天早上的航班。”“真好,”林晚弯起嘴角,“十年了,
你们终于能重逢了。”这话说得太过平静,以至于陆泽言有些不知所措:“林晚,
我并不是因为...”“没关系,”她打断他,“我明白。”明白自己这十年,
不过是别人的替身。回到他们共同生活了十年的家,林晚径直走进卧室开始收拾行李。
衣帽间里,她的衣服总是挂在右侧,陆泽言的左侧。中间那道无形的界线,她从未逾越。
如今看来,那不仅是衣帽间的分界,更是心的距离。她只带走了自己买的衣服和物品,
那些他送的礼物整整齐齐摆在梳妆台上,包括那枚三克拉的婚戒。客厅里,
陆泽言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在屋里穿梭忙碌。“你不用急着搬走,”他说,
“我可以先去酒店。”林晚拉上行李箱拉链,抬头看他:“苏晴会介意你住酒店吗?
”陆泽言一时语塞。门铃在这时响起,打破尴尬。两人俱是一愣。这时间,会是谁?
陆泽言起身开门,林晚听见他惊讶的声音:“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想给你个惊喜呀!怎么样,离婚手续办完了吗?”林晚走到客厅,
看见门口站着的女人。米色风衣,长发微卷,和她相似的身高体型,
甚至连发型都有几分相像。
但那张脸——林晚在照片上看过无数次的脸——分明是陆泽言钱夹里珍藏的那张。苏晴。
真的回来了。苏晴也看见了她,笑容不减:“这位就是林小姐吧?谢谢你这些年照顾泽言。
”语气自然得仿佛林晚只是个临时保姆。陆泽言有些尴尬:“晴晴,别这么说。
”“开玩笑的啦,”苏晴挽住他的手臂,亲昵地靠在他肩上,“不过我是真心的,
谢谢你愿意放手。”林晚看着他们并肩站在一起的模样,心脏像是被浸泡在冰水里,
冷得发痛。十年夫妻,原来只需要一个转身,就能抹去所有痕迹。“行李我明天来拿,
”她拉起行李箱走向门口,“祝你们幸福。”与苏晴擦肩而过时,
她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陆泽言这些年一直送她的那款。原来连喜好,
都是按照另一个人的标准培养的。“林晚。”陆泽忽然叫住她。她停在门口,没有回头。
“你...有什么打算?”她轻轻摇头,继续向前走。电梯门合上的瞬间,
她看见苏晴踮脚在陆泽言脸上亲了一下,而他没有任何躲闪。电梯下行,数字不断变化。
林晚望着镜面中自己苍白的脸,忽然想起十年前第一次见到陆泽言的场景。
那时她在美术馆工作,他来参观画展。站在那幅《月光下的女孩》前久久不动,
而后转身看见她,眼中闪过惊艳的光。现在想来,那惊艳不是为她,
而是为她与画中人的相似。那幅画的作者,署名SQ。苏晴。电梯抵达一楼,
门开时手机震动。林晚看了眼屏幕,是医院发来的提醒:“林小姐,您的体检报告已出,
请尽快领取。”第二章体检中心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林晚坐在长椅上,
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离婚已经一周,她暂住在闺蜜夏沫家,每天假装正常上班,
实则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游荡。“林晚女士,请到3诊室。”她起身,推开诊室门。
医生表情凝重,让她有不祥的预感。“检查结果显示,您肺部有个阴影,需要进一步检查。
”医生推过报告,“建议尽快住院做详细检查。”林晚怔怔地看着CT片上那个模糊的斑点,
耳边嗡嗡作响。“是...癌症吗?”她听见自己问。“还不能确定,但有这个可能性。
”走出医院,秋雨淅沥落下。林晚没带伞,任由雨丝打湿头发和衣衫。路人匆匆擦肩而过,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面色苍白的女人正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手机在包里震动不休,
她机械地接起。“晚晚,你猜我今天看见谁了?”夏沫的声音雀跃传来,
“陆泽言和那个苏晴!在环球商场买戒指!啧啧,这才几天啊...”林晚闭上眼,
雨滴顺着脸颊滑落,像眼泪却没有温度。“晚晚?你在听吗?”“沫沫,”她轻声打断,
“我可能得癌症了。”电话那头瞬间寂静,只有雨声沙沙。半小时后,夏沫冲进咖啡店,
浑身湿透地找到角落里的林晚。“怎么回事?什么癌症?是不是误诊?”一连串问题抛来,
夏沫握住她冰凉的手,“你说话呀!”林晚将体检报告推过去,
沉默地看着好友的脸色从焦急到震惊再到强装镇定。“不就是个阴影嘛,检查了再说,
”夏沫挤出笑容,“说不定就是发炎呢!”林晚望着窗外,雨中的城市模糊不清。
就像她的未来,一片混沌。“我想回老家一趟,”她忽然说,“在我还能走的时候。
”夏沫红着眼眶瞪她:“胡说什么!我陪你去做检查,现在就去!”最终拗不过夏沫,
林晚预约了下周的详细检查。但回家的念头一旦生出,就再也压不下去。那个江南水乡小镇,
她已经十年没有回去了。母亲去世后,那里再无亲人,只有老房子还空关着。
或许该回去了结一些事情。当晚,她收到陆泽言的短信:“明天方便吗?我来拿剩下的东西。
”林晚盯着屏幕,良久回复:“上午十点。”第二天,陆泽言准时出现。
他穿着林晚买的深蓝毛衣,站在客厅中央有些局促。“你的东西在卧室,”林晚说,
“都收拾好了。”他点点头,却没有动:“你最近...好吗?”“很好。”她微笑,
“前所未有的好。”陆泽言打量着她消瘦的脸颊,眉头微皱:“你瘦了。”“减肥成功,
不该恭喜我吗?”他沉默片刻:“如果有什么需要...”“没有,”林晚打断他,
“我什么都不需要。”卧室内,陆泽言打开衣柜,发现他的东西整齐分类打包,
连内衣袜子都叠得一丝不苟。这是林晚十年来的习惯,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晴晴说,
谢谢你把房子留给我们,”他一边清点物品一边说,“她很喜欢这里。”林晚靠在门框上,
心口刺痛。这栋房子是她一手装修布置的,每个角落都有她的心血。
但离婚时陆泽言提出给她补偿,她只要了存款,房子留给了他。不是大方,
只是不想再与过去纠缠。“她当然喜欢,”林晚轻声说,“这里的装修风格,
不就是照她的喜好来的吗?”陆泽言动作一顿,没有否认。初装修时,
他对每个细节都有苛刻要求:窗帘要米色绒布,地板要原木色,连浴室瓷砖都要特定花纹。
现在想来,全是苏晴的偏好。“我记得你说过,书房那面玻璃墙设计,
是因为有人喜欢在阳光下画画。”林晚看向走廊尽头那间明亮房间,“是她吗?
”陆泽言终于抬头,眼神复杂:“你都知道了?”“知道什么?”她笑,
“知道我是你找来的替身?知道你这十年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
还是知道你钱夹里那张照片的主人,终于回来了?”一连串问题抛出来,声音却平静得可怕。
陆泽言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向她:“林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门铃突然响起,
打断他的话。林晚去开门,苏晴站在门外,一身香奈儿套装精致得体。“泽言还没好吗?
”她自然地走进来,仿佛已经是这里的女主人。目光扫过林晚,带着审视的意味。“快了,
”陆泽言从卧室出来,“你怎么上来了?”“怕你东西多,拿不动呀。”苏晴挽住他的手臂,
笑靥如花,转而看向林晚,“林小姐,其实该谢谢你,把这房子保持得这么好。尤其是书房,
和十年前几乎一模一样呢。”林晚握紧门把,指节发白。“你们聊,我下去等你。
”苏晴俏皮地眨眨眼,转身离开。陆泽言看着林晚,似乎想说什么,
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保重。”门关上,隔绝两个世界。林晚缓缓滑坐在地,眼泪终于落下。
十年婚姻,原来真的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第二天,她向公司请了长假,订了回老家的车票。
夏沫不放心地送她到车站:“检查日期别忘了,到时候我陪你。”列车启动,城市渐远。
林晚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想起十年前离开小镇时,也是这样的秋天。那时母亲刚病逝,
她带着全部家当北上求学,在火车上哭了一路。邻座的男生递来纸巾,眉眼温柔。
后来在北京重逢,他追求她时说过:“第一次见你哭,我就想,
这个女孩的眼睛像浸了月光的湖水。”现在想来,那月光是苏晴,湖水倒映的也是苏晴。
她不过是恰好有一双相似的眼睛。抵达小镇时已是黄昏。老房子久未住人,积了厚厚灰尘。
林晚花半天时间打扫,累得腰酸背痛,却有种莫名的踏实感。这里没有陆泽言,没有苏晴,
只有她自己的回忆。夜深人静时,她突然咳醒,喉咙里涌上腥甜。开灯一看,
掌心一抹刺目的红。林晚怔怔地看着那血迹,恐惧如冷水浇头。死亡从未如此真实地逼近。
她摸出手机,下意识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电话接通,
传来陆泽言睡意朦胧的声音:“喂?”那瞬间,林晚几乎要脱口而出“救救我”。但紧接着,
听筒里传来女声娇嗔:“谁呀这么晚打电话...”“打错的。”陆泽言说完,挂断了电话。
忙音响起,林晚缓缓放下手机,看着窗外漆黑一片的夜色,忽然笑出声来。
笑声在空荡的老屋里回荡,凄清又荒凉。第三章小镇的清晨被雾霭笼罩,
青石板路湿漉漉反射天光。林晚沿着河岸散步,看乌篷船划开水面,摇橹声吱呀呀响。
这里时间流逝得很慢,与北京的快节奏天差地别。医生建议静养等待检查,她索性关掉手机,
真正与世隔绝。老房子隔壁住着陈阿姨,是母亲旧友。见林晚回来,
热情地送来刚做的青团:“晚晚都这么多年没回来了,这次住多久啊?
”“可能...会长住。”林晚笑着说。陈阿姨唏嘘不已:“你妈妈要是看到你现在这样,
该多心疼。对了,你记得沈家那孩子吗?沈聿深,以前老跟你一起玩的。
”记忆深处某个角落被触动。沈聿深,那个总是沉默跟在她身后的少年。“他前年回来了,
现在在镇上医院工作呢,可是个大医生了!”陈阿姨压低声音,“听说还没结婚,
这么好的小伙子...”林晚哭笑不得地送走热心的阿姨,心里却泛起涟漪。午后,
她去了镇医院。不是去找沈聿深,而是做例行检查——咳血症状加重了,她不敢再耽搁。
挂号时护士多看她两眼:“北京来的?我们沈医生也是北京回来的,可厉害了!”小镇不大,
一点消息传得飞快。肺部CT做完,她坐在走廊等结果。忽然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
担架抬着伤员冲进急诊室。“让一让!车祸伤员!”林晚下意识退到墙边,
瞥见担架上满身是血的人,胃里一阵翻涌。血腥气勾出恶心感,她扶墙干呕,眼前发黑。
一双手及时扶住她,白大褂袖口整洁:“没事吧?”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林晚抬头,
撞进一双深邃眼眸里。岁月将少年青涩打磨成男人沉稳,但眉眼间的轮廓依旧可辨。
“...沈聿深?”男人怔了怔,仔细看她:“林晚?”故人重逢,竟是在医院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