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宝珠首首望向他的眼睛,不知该做什么反应,现在的他还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爹不疼娘不爱的,怪可怜的。
程宝珠心里划过一声叹息,重活一世,她的心变软了。
上一世,谁都以为,程鹤年被赶出去活不成了,哪成想,贫寒交加的程鹤年得了太师赏识,随后考科举,中状元,一步步位极人臣,成为权倾朝野的程阁老。
这其中,程鹤年又经历了多少凄风苦雨和艰难坎坷。
程宝珠不得而知,但这一世,程宝珠想要抓住这个人,为自己搏一个前程。
程宝珠上下打量一番程鹤年,嗯,不错,哪怕营养不良,也仍能看得出这小孩的风姿,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唇线流畅,周身气质不卑不亢,有血性有骨气,你不成功谁成功!
程宝珠意识到这是座大靠山,可靠,必须靠!
张氏缓过劲了,意识到还有个人跪在下面,端起主母架子,轻蔑地开口:“程鹤年,你姐姐醒了,还不快过来问候?”
“她算哪门子姐姐?
我们从来没有血缘关系。”
程鹤年颤抖着嗓音开口。
“大胆!”
张氏最见不得别人说她女儿是外人,“宝珠的身份是老爷承认了的,岂容你置喙?
你身为弟弟,不尊长姐。
恐怕这次宝珠落水,也是你一手策划的吧?
还不从实招来?”
说来,程宝珠的身份确实尴尬,母亲张氏祖上行商,同富商程家乃是世交,自幼与程大富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结果张氏哥哥争气,考中进士被任命为翰林院编修,为攀扯官场人脉,张家不顾张氏意愿强行将她嫁给宣威将军何崇光做继室,婚后得一女为何宝珠,何宝珠八岁那年,何崇光因病去世,迟迟未娶妻的程大富也己经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在张氏母女最难的日子里,他高调表明要照顾张氏母女一辈子,张氏感动,一来二去,待到三年孝期结束,张氏过门,何宝珠改名为程宝珠,记为嫡长女。
明面上是嫡长女,但是暗地里,人们都说程大富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哪有认外人女儿为自己女儿的?
尤其是程氏宗亲,对于这个半点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女,很是有意见。
“我说了……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跪得久了,程鹤年气虚体弱,说话断断续续的,但仍竭力辩驳。
程宝珠见张氏又要动怒,忙道:“都是误会!
娘,他没有推我,是我自己不小心踩空掉下去的,跟程鹤年没关系。”
此话一出,不止张氏惊讶,程鹤年也皱起了眉头。
不是吧,女儿吃错药了,帮小兔崽子说话。
程宝珠又想搞什么名堂?
有完没了?
张氏怀疑道:“桃红说他当时就站在你旁边,真的不是他推的你?”
女儿跟程鹤年不对付,她也不喜欢这个便宜继子,要不是看在老爷的面子上,她早就寻个由头把这小兔崽子打发走了。
这次程鹤年陷害女儿,她正好趁机撕破脸,把他赶出程家。
没了程鹤年,她再生个儿子,便能坐稳了这程家主母的位子。
可现在宝珠竟然帮小兔崽子说话,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娘,我非常确定,就是我自己掉下去的,跟他没有关系。”
程宝珠眨巴眨巴大眼睛,极为真诚。
张氏一脸不赞同,眼中闪过算计的光芒,凑近程宝珠耳边低语:“宝儿,只要你说是他推的你,咱们就可以把他赶出程家。
如何?”
程宝珠睁大眼睛,急忙劝道:“娘,不可。
且不说今日之事与程鹤年无关,就是以后,我们也得跟程鹤年搞好关系。”
见张氏疑惑,程宝珠细细与她分析道:“如今阖府上下几位姨娘皆有儿子傍身,女儿知道娘心里也盼着怀个弟弟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不是女儿打击您哈,只是我们得做两手准备,程鹤年一介庶子,从小没了娘,若我们能拉拢住他,以后您有了儿子,那就是众矢之的,他便能替您和弟弟分担火力,退一步想,假若没有儿子,那程鹤年就是现成的傀儡,有您这个厉害的当家主母坐镇,就是为了他的名声着想,他也不敢不敬您这个母亲。”
张氏陷入思索,程宝珠便知道母亲这是听进去了她的话,不待张氏反应,急匆匆跑下床,作势要扶程鹤年起来:“弟弟,地上凉,别跪着了,起来吧。”
弟弟?
张鹤年面部表情一滞,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称呼?
“程宝珠,你不是被人夺舍了吧?”
挡住了作势要扶上来的手,自己扶着一旁的椅子站了起来。
程鹤年探究的眼光在程宝珠脸上转来转去,程宝珠比程鹤年大两岁,十二岁的年纪,将将发育,慢慢开始展现女性的柔美与娇媚,白净的瓜子脸,一双圆圆的杏眼恰到好处地镶嵌在其中,脸色苍白,却不减其美丽,平添了几分病态美。
真奇怪,这双眼睛往常带着轻蔑与恶毒,如今,却带着小心与讨好,要不是与程宝珠相看两厌多年,确认这就是她,程鹤年还真以为她换了个壳子。
程宝珠沉浸在重生的喜悦之中,也不在意程鹤年怨怼的态度:“你想多了,我这是鬼门关走了一遭,学会了很多道理。
以前的事情,我跟你说对不起,往后,我会真心待你的。”
程鹤年狐疑地看着她:“是吗?
你别来惹我就是最好了。”
程宝珠,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我都奉陪到底!
这边张氏也回过神,“我的好宝儿,你病还没好呢!
做什么跑下床?”
“娘,我这是和弟弟搞好关系呢!”
程宝珠抱着张氏手臂摇晃。
张氏见女儿撒娇,无奈道;“好了好了,这里交给娘来处理。
快回去躺着吧。”
“那娘是答应我刚才的提议了?”
程宝珠笑眯眯道。
“回头再说。”
张氏没点头也没拒绝。
程宝珠知道要改变张氏的想法,不急于一时,来日方长。
待到女儿躺下,张氏来到程鹤年跟前。
张氏看着这个十岁还没有寻常人家八岁高的孩童,哪怕瘦瘦小小,五官却清朗俊俏,双目寒潭若水,端的是一副好颜色,鼻尖冷哼一声:“果然是个男狐狸精,跟你那娘一个模样。”
程鹤年闻言抬头愤愤地看着她,一双眸子冷得让人犯怵。
一个孩子怎么有那样怨念的眼神,张氏被程鹤年盯得发怵,稳了稳心神,硬着头皮道:“我不管你给宝儿灌了什么迷魂汤,反正有我在一天,你就别想翻起什么风浪。
带坏了我的宝儿,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说完,架着嬷嬷的手,带着一众丫鬟婆子出了门。
偌大的屋子一下子安静下来,程鹤年眼神冰冷,沉着脸,撩起袍子起来,走近程宝珠的床,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