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槟塔折射着水晶吊灯过于璀璨的光芒,晃得人眼睛发涩。
她站在宴会厅的中央,穿着由意大利老师傅手工缝制的珍珠白礼裙,颈项间沉甸甸的钻石项链是父亲半小时前亲自为她戴上的“战甲”。
周围是衣香鬓影,恭维笑语不绝于耳,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上流社会特有的、用金钱精心豢养的优雅气息。
她是今晚的主角之一。
庆祝林氏珠宝集团成功并购一家欧洲老牌工坊,同时,也是她父亲林宏向外界不动声色展示继承人——他完美无缺的女儿——的舞台。
未婚夫李哲明站在她身侧半步的位置,得体地微笑着,与一位银行家寒暄。
他穿着Tom Ford的定制西装,袖扣是和林薇项链配套的钻石,一丝不苟。
他是完美的联姻对象,家世相当,相貌英俊,进退有度。
他们站在一起,就是一幅叫《珠联璧合》的名画。
只有林薇自己知道,这幅画的内部,正在无声地溃烂。
李哲明的手虚扶在她的后腰,温度隔着布料透进来,却让她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不是因为厌恶,而是因为一种全然的麻木。
他的每一句低语,听起来都像是经过精密计算的台词。
“王总很看好我们明年的合作计划。”
“等一下父亲可能会带你见几位瑞士来的客人,保持微笑。”
“累了?
再坚持一小时。”
她微微颔首,唇角上扬的弧度练习过千百次,完美得无可挑剔。
内心却像被塞进了一个真空罐子,外面的声音模糊不清,只有自己越来越窒息的耳鸣。
她的目光掠过人群,望向窗外。
城市的霓虹在夜色里流淌,像一条虚幻的、自由的河。
她忽然想起下午偷偷藏在画室未完成的那幅画——大片泼墨般的钴蓝,一只试图冲出金色笼子的鸟,羽毛凌乱,眼神绝望。
那才是她。
“薇薇。”
父亲林宏的声音低沉而具有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脸上是惯常的、作为集团掌舵人的威严笑容,但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审视和提醒。
“李叔叔一家到了,跟我来。”
他不是在商量,而是在下达指令。
“好的,爸爸。”
她的声音温顺柔和,像最乖巧的瓷器。
转身的瞬间,裙摆划过一道僵硬的弧度。
她感觉自己的脊柱像被钉进了一根无形的钢钉,维持着挺拔,也封印了灵魂。
同一片夜空下,影视城隔壁的夜市人声鼎沸,空气里混杂着油烟、汗水和人潮的喧嚣。
苏蔓蹲在马路牙子边,刚刚卸完妆的脸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油彩。
她身上套着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下面是条破洞牛仔裤,与不远处光怪陆离的古代宫城背景格格不入。
“群演一天八十,带台词的一百二,挨巴掌的另加五十……今天挣了九十,啧。”
她咬着笔头,就着路灯的光,在一本小小的记账本上划拉,眉头拧得紧紧的。
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医院发来的最新缴费通知单,数字后面的零像张嘲笑的嘴。
旁边一起蹲着的哥们递过来一根烤肠:“蔓姐,凑合一下?
明天有个军阀戏,要不少挨枪子儿的,去不?”
“去,怎么不去。”
苏蔓接过烤肠,狠狠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只要钱到位,演尸体我都给你演出花样来。”
她长得漂亮,是那种带着生命力的、野草般的美,在美女如云的影视城也算扎眼。
但没背景没贵人,就像一颗被随手扔进石子堆里的珍珠,再亮眼也被磨得黯淡。
电话响了,是医院护工打来的。
“小苏啊,你妈妈今天情况不太稳定,医生说了,那个进口药……我知道,张阿姨,我知道。”
苏蔓打断她,声音下意识地放轻放柔,仿佛这样就能把焦虑也压下去,“钱我快凑够了,明天,最晚后天就缴过去。
麻烦您多费心……”挂了电话,刚才那点强撑的江湖气瞬间泄了。
她把头埋进膝盖里,肩膀微微垮下去。
烤肠的香味变得油腻,城市的霓虹灯再绚烂,也照不进她逼仄的困境。
她需要钱,很多很多钱。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宾利慕尚,像一头沉默而昂贵的深海怪兽,缓缓停在了夜市嘈杂的入口处。
它与这里的烟火气格格不入到了极点,引得周围的人都好奇地张望。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精致却冷冽的侧脸。
驾驶座上的女人穿着干练的西装套裙,目光锐利地扫过人群,最后,精准地落在了那个蹲在路边、啃着烤肠、浑身写满了失意和倔强的女孩脸上。
助理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讶。
真的太像了。
除了气质和装扮,那张脸,几乎和此刻正在五星级酒店宴会厅里接受万众瞩目的林家大小姐,一模一样。
苏蔓若有所觉地抬起头,正对上那道审视的目光。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擦了擦嘴角,心里嘀咕:干嘛?
占道停车还有理了?
这有钱人眼神怎么怪怪的?
她看见那个精英范十足的女人下了车,踩着高跟鞋,一步步越过地上的油污和竹签,径首朝她走来。
“苏蔓小姐?”
女人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
“是我。
你谁?”
苏蔓站起来,下意识地挺首了背,不想在对方的气势下落了下风。
女人递过来一张没有任何title的黑色名片,只印着一个名字“Elena”和一串电话号码。
“我们老板,想请你帮个忙。
报酬……”女人微微顿了一下,吐出一个让苏蔓心脏骤停的数字,“是你现在年收入的十倍,甚至更多。
只需要占用你一天时间。”
苏蔓捏着那张质感奇佳的名片,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夜市嘈杂的声音仿佛瞬间褪去,只剩下她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十倍年收入?
一天?
帮什么忙?
巨大的诱惑和强烈的不安像两只手,同时攥紧了她的心脏。
她看向那辆黑色的豪车,车窗深暗,看不见里面是否还有别人。
但那里面的人,无疑刚刚从另一个她无法想象的世界而来,并且,粗暴地在她困顿的生活里,投下了一枚深水炸弹。
她张了张嘴,喉咙发干。
“……什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