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宅二楼,瑟珐的房间里,台灯在桌上投下一圈昏黄的光晕。
他面前摊开一本旧的学校笔记本,铅笔握在手中,却久久没有落下。
窗外,那辆黑色的Suburban像一头沉睡的巨兽,安静地停在客房旁。
它代表着一切他渴望却不可及的东西:自由、城市、音乐、成年人的洒脱不羁。
卢克他们轻浮的赞美和漫不经心的邀请,像毒药一样甜美,侵蚀着他被农场琐事和养父控制欲磨蚀的意志。
“跟我们走吧,瑟珐,你需要的是更大的舞台,而不是一辈子困在这里捡鸡蛋、修篱笆。”
卢克晚餐时的话在他耳边回响,带着蛊惑人心的笑意。
他的心剧烈地跳动着。
逃离。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就疯狂滋长。
他可以想象自己坐在那辆宽敞的车里,穿过州际公路,将无边的玉米地和养父埃德加那双无处不在的眼睛彻底抛在身后。
铅笔尖终于落下,在纸上划出潦草的字迹: 计划: - 攒钱(?
) - 等他们下次巡演经过?
- 半夜走?
从厨房窗户?
- 带什么:衣服、唱片机、……写到这里,他停住了。
一股冰冷的现实感攫住了他。
他能去哪里?
他能做什么?
卢克他们真的会一首带着他吗?
还是仅仅只是一时兴起的玩笑?
更重要的是……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紧闭的房门。
门外,这座房子的绝对主人——他的养父埃德加·米勒——此刻或许就在书房,或许己经睡下。
埃德加并不老,正值壮年,常年的劳作塑造了他挺拔的身形和成熟英俊的轮廓,但岁月的风霜和独自支撑农场的压力,也在他眉宇间刻下了深深的痕迹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是这片土地的国王,而瑟珐,是他唯一、也是最珍贵的所有物。
这种占有欲并非源于苍老者的固执,而是源于一个强大男性对属于自己东西的深沉、甚至是扭曲的迷恋。
埃德加看他的眼神,常常让瑟珐感到窒息,那里面有监护人的严厉,有类似父亲的期望,但更深层,还有一种他不愿深究、却无法忽视的灼热,仿佛他是埃德加贫瘠生活中唯一的光亮,绝不容许任何人染指或带走。
瑟珐握紧了铅笔。
他想起傍晚时,埃德加如何冰冷地命令那三人离开,又如何在他求情后,用那种复杂至极的眼神盯着他,最终勉强同意。
那不是妥协,而是另一种形式的掌控——我可以允许他们暂时存在,但你别想借此离开我的视线。
他甚至能想象如果自己真的跑了,埃德加会如何反应。
不会有花里胡哨的“猎犬”或黑帮电影般的追捕。
一个农场主有他自己的方式。
他会第一时间打电话给郡上的警长(他们一起喝过酒),以“未成年孩子被外来者诱拐”为由发出警报。
他会发动所有邻居和农场工人,开着皮卡,沿着每一条可能离开镇子的路搜寻。
他会用那种平静到可怕的语气告诉每一个询问的人:“我得把我的男孩找回来。”
而这种平静之下,瑟珐知道,会是何等的暴怒和……受伤。
这种认知像一根绳索,捆住了他的脚踝。
他烦躁地合上笔记本,将其塞进抽屉最深处。
逃离的幻想令人心跳加速,但现实的枷锁却沉重无比。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辆代表着“可能性的车”,又抬头望向远处黑暗中埃德加卧室的窗户。
渴望和恐惧在他心中激烈交战。
他渴望自由,却又害怕彻底激怒那个掌控着他一切的男人,更害怕未知的世界是否真如想象中美好。
卢克他们的“喜欢”轻飘飘的,像羽毛,而埃德加的“束缚”却沉重如山。
他最终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只是躺在床上,睁着眼,首到凌晨。
听着这座老房子熟悉的声响——木头的吱嘎声、远处牲口的偶尔嘶鸣、以及……书房门被轻轻关上,养父那沉稳的脚步声经过他门口时,那几乎无法察觉的短暂停顿。
那停顿像是在无声地询问,也像是在沉默地宣告: 我在这里。
你也在那里。
别想离开。
夜色更深了。
瑟珐的逃离计划,暂时还只存在于那本藏在抽屉深处的、不敢见光的笔记本上。
而农场主埃德加,依旧是他世界里那座无法撼动、却又提供着畸形庇护的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