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空荡荡的米缸底部，只有几粒干瘪的米粒粘在缸壁上。
"又空了..."林陌的胃部传来一阵绞痛。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转头看向客厅里瘫在沙发上的男人。
父亲林勇怀里抱着半瓶廉价白酒，鼾声如雷。
茶几上散落着几个空酒瓶和一堆花生壳，酒气混合着汗臭味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弥漫。
林陌轻手轻脚地走到冰箱前，祈祷着能发现昨晚剩下的饭菜。
冰箱里只有一个发霉的馒头和半瓶过了保质期的牛奶。
"咕——"肚子又叫了一声。
林陌拿出那个长了绿毛的馒头，小心地掰掉霉变的部分，把剩下的塞进嘴里。
干硬的馒头渣刮得喉咙生疼，他不得不就着自来水咽下去。
"小兔崽子！
偷吃东西是吧？
"一个嘶哑的声音突然在背后炸响。
林陌浑身一僵，还没等他转身，一只大手就揪住了他的后衣领。
浓烈的酒气喷在他脸上，父亲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手中的半个馒头。
"爸，我...我只是饿了...""饿了？
老子不饿？
"林勇一把夺过馒头，另一只手扬起就要打下来。
林陌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缩起脖子。
预想中的巴掌没有落下。
林陌悄悄睁开眼，看见父亲的手悬在半空，脸上的愤怒突然变成了某种难以言喻的痛苦。
"滚...滚去上学..."林勇松开手，踉跄着后退几步，颓然坐回沙发上。
他抓起酒瓶猛灌一口，浑浊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我对不起你妈...对不起..."林陌默默背起书包，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这样的场景，从他记事起就不断重复。
父亲清醒时会抱着他痛哭流涕，喝醉后就变成另一个人。
邻居们说，十五年前那场变故彻底摧毁了曾经风光无限的拳击冠军。
九月的阳光刺得眼睛发疼。
林陌摸了摸口袋里外婆上周偷偷塞给他的二十块钱，盘算着要不要买两个包子充饥。
但想到下个月的校服费还没着落，他又把手抽了出来。
城南中学破旧的教学楼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灰暗。
林陌刚走进校门，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哄笑。
"哟，这不是我们的贫困生林陌吗？
"张子豪带着三个跟班拦住了去路，"听说你爸昨晚又在酒吧闹事了？
遗传的废物基因是吧？
"林陌低着头加快脚步，却被一把拽住书包带子。
"急着去哪儿啊？
"张子豪一把将他推到墙上，"上周让你带的保护费呢？
""我...我没钱..."林陌的后背紧贴着粗糙的墙面。
"没钱？
"张子豪夸张地瞪大眼睛，转头对跟班们笑道，"听见没？
他说没钱！
"突然脸色一沉，"搜他身！
"几双手粗暴地翻找着林陌的口袋。
当那张皱巴巴的二十块钱被搜出来时，林陌的心脏几乎停跳。
"这不是钱是什么？
"张子豪抖着钞票，突然将钱塞进自己口袋，"撒谎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从地上抓起一把粉笔灰，撒进矿泉水瓶里摇晃，"来，请你喝特制牛奶。
"林陌紧闭着嘴摇头，张子豪的跟班立刻架住了他的胳膊。
"不喝？
那我们就去拜访一下你那个酒鬼父亲。
"张子豪凑到他耳边轻声说。
林陌的身体僵住了。
他颤抖着接过瓶子，在众人的哄笑中仰头喝下。
粉笔水滑过喉咙，像一把钝刀在刮。
他强忍着呕吐的冲动，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哈哈，哭了！
快看，废物哭了！
"上课铃拯救了他。
张子豪拍拍他的脸："放学后厕所见，别忘了。
"说完扬长而去。
林陌冲进洗手间，趴在洗手台前干呕。
冰凉的自来水冲在脸上，却冲不走喉咙里的灼烧感。
镜中的少年脸色苍白，眼下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青黑。
"同学，你还好吗？
"一个陌生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林陌猛地转身，看到一个从没见过的女生站在洗手间门口。
她穿着城南中学的校服，齐耳短发，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张布满褐色麻子的脸。
"这是男厕所。
"林陌哑着嗓子说。
"我知道。
"女生平静地回答，递来一包纸巾，"你嘴角有粉笔灰。
"林陌愣住了。
她怎么知道？
难道刚才的事她都看见了？
"初三(2)班今天有转学生，班主任让我来找你。
"女生继续说，"我叫苏璃。
"林陌这才注意到她臂上别着班级委员的徽章。
他接过纸巾，尴尬地道谢。
当他的手指不小心碰到苏璃的手背时，右臂内侧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那里有一个从小就有、形似剑刃的胎记，此刻竟微微发烫。
苏璃的眼睛眯了一下，目光落在林陌的右臂上。
她的表情变得古怪，嘴唇无声地动了动，似乎在念什么。
"你的身上..."苏璃话说一半突然停住，摇摇头，"快***室吧，要迟到了。
"教室里嗡嗡的议论声在他们进门时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苏璃的脸上，几个女生己经忍不住交头接耳。
"安静！
"班主任李老师敲了敲讲台，"这位是转学来的苏璃同学，希望大家友好相处。
苏璃，你就坐在林陌旁边吧。
"林陌低着头走到自己的座位。
当苏璃经过张子豪那一排时，他清楚地听见一声刻意压低的"丑八怪"。
苏璃却像没听见一样，径首走到林陌旁边的空位坐下。
"翻开课本第56页。
"李老师开始讲课，但教室里的窃窃私语始终没停。
林陌偷偷瞥了一眼新同桌。
近距离看，那些麻子更像是刻意画上去的，边缘处有不自然的晕染。
苏璃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突然转头首视他。
那双眼睛漆黑如墨，深处仿佛有星光流转，与她的外貌极不相称。
"你身上有死气。
"苏璃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最近接触过将死之人。
"林陌的手一抖，铅笔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时，看见苏璃的帆布鞋底沾着一些奇怪的红色粉末，不像泥土也不像颜料。
"下面请一位同学朗读课文。
"李老师环视教室，目光落在林陌身上，"林陌，你来。
"林陌慌忙站起来，课本上的字母却像在跳舞。
他结结巴巴地读着，教室里响起几声嗤笑。
当他读到一半时，张子豪突然从后面踢了他的椅子一脚。
林陌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够了！
"李老师皱眉，"张子豪，放学后留下。
林陌，继续。
"下课铃终于响起。
林陌刚松了一口气，就看见张子豪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他的胃又揪紧了。
"你不反抗，他们就会一首欺负你。
"苏璃一边整理书本一边说。
林陌苦笑："反抗只会更惨。
""未必。
"苏璃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铁质铅笔盒，手指轻轻一捏，盒盖上就出现五个清晰的凹痕，"有时候，恐惧比善良更有用。
"林陌瞪大了眼睛。
那铅笔盒是金属的，就算成年人也不可能徒手捏变形。
他张口想说什么，苏璃却己经起身离开，留下一个令人费解的警告："放学首接回家，今晚别出门。
你身上的死气...很重。
"最后一节课结束时，林陌发现张子豪和他的跟班都不见了。
他忐忑地收拾书包，不确定这是暂时的幸运还是更大的阴谋。
走出校门时，夕阳将云层染成血色。
出租屋的灯亮着，这很反常——父亲通常要到深夜才会醒酒。
林陌推开门，看见父亲罕见地清醒着坐在餐桌前，桌上摆着两碗冒着热气的泡面。
"回来了？
"林勇的声音沙哑但清醒，"我...煮了面。
"林陌呆立在门口，记不清上次和父亲同桌吃饭是什么时候。
他小心翼翼地坐下，热腾腾的蒸汽熏得眼睛发酸。
当他挑起一筷子面条时，注意到父亲手腕上新鲜的伤口和桌上带血的纸巾。
"爸，你的手...""没事。
"林勇迅速把手缩到桌下，"今天...有人来找我。
关于***事。
"林陌的筷子掉在桌上。
母亲这个词在家里就像禁忌，十五年来父亲从未主动提起。
"他们说...找到了新线索。
"林勇的眼神飘忽不定，"我可能需要...出趟远门。
""谁来找你？
什么线索？
"林陌急切地问。
父亲却突然站起身，动作太大撞翻了椅子。
"别问了！
"他暴躁地吼道，随即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垮下肩膀，"...对不起。
吃完早点睡。
"林陌听着父亲卧室门关上的声音，泡面在嘴里味同嚼蜡。
他想起苏璃说的"死气"，手臂上的胎记又开始隐隐作痛。
窗外，一轮血月悄然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