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腊梅与掌心纹
我呀,一首对家族的起源充满了疑问,首到这本书逐渐呈现在我的笔下。
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过祖辈讲过家族古老的故事,我家祖辈们总是念叨着,在500年前,也就是明朝朱元璋洪武年间,有一场朝廷组织的大规模人口迁移。
那时候,很多老百姓都要离开自己生活的故土,前往新的地方扎根。
我们家的老祖祖先们也是其中的一员。
山西洪洞县,那棵闻名遐迩的老槐树,成为了无数像我们家族一样人对故土最后的记忆。
在那个动荡又充满未知的时刻,祖先们背井离乡,扶老携幼,朝着远方的鲁北平原进发。
这一路上,有路途的艰辛,有对未知的恐惧,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生活的期盼。
到达鲁北平原后,祖先们凭借着勤劳的双手和顽强的毅力,开荒种地、建造房屋,慢慢在这里站稳了脚跟,繁衍出一代又一代。
这段历史一辈又一辈地传下来,承载着我们家族深厚的底蕴和文化。
《根系五百年》这本书,是我想要把家族这份珍贵记忆记录下来,分享出去的成果。
它不仅是一本书,更是我们家族500年风雨历程的见证。
每一页都是家族岁月的痕迹,每一个故事都饱含着先人们的智慧、勇气和深情。
宝子们要是对家族历史感兴趣,一定不要错过这本书呀,说不定能从里面找到共鸣。
正文七十五年的风霜像一层薄霜,落在我手背上那些虬结的血管上。
此刻我坐在朝南的藤椅里,阳光把玻璃窗晒得发烫,恍惚间总能看见七十九年前那个同样暖和的冬日——红绸子在堂屋梁上晃悠,八仙桌上的银锁反射着细碎的光,而沈如萱的手,正轻轻按在我光秃秃的头顶。
那年我刚满周岁,穿一身大红的虎头棉袄,被奶妈抱在怀里。
她坐在太师椅上,身上是件深紫色的暗花缎袄,领口别着枚银质的腊梅胸针,针脚细得像蛛丝。
阳光从她身后的窗棂钻进来,给她花白的鬓角镀了层金边,可那双眼睛亮得很,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抓周的盘子。
“抓个算盘,以后管得住家业。”
她声音有点哑,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
旁边站着的叔伯们都笑,说老太太还惦记着私塾里那本被翻烂的《算法统宗》。
我当时不懂,只顾着伸出胖乎乎的手,一把攥住了那枚系着红绳的羊脂玉坠——后来才知道,那是她陪嫁里最值钱的物件,当年在日军搜查时,被她藏在发髻里整整三个月。
她的手指在我头顶慢慢摩挲,掌心的纹路像老树皮一样深刻。
我闻到她袖口飘来的檀香,混着点淡淡的药味——后来听父亲说,那年她己经八十岁了,夜里总咳,却从不让下人在她房里煎药,怕药味传到孩子们的学堂里。
“这小子,指头很宽。”
她忽然笑了,露出嘴里几颗打磨过的象牙假牙,“跟他太爷爷一个样,抓不住银钱,倒能攥紧骨头。”
满堂的人都跟着笑,可我分明看见她按在我头顶的手顿了一下,拇指轻轻蹭过我额角那块还没褪去的胎斑。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个动作她做过无数次:在1927年那个枪声响彻天津卫的深夜,她就是这样按住年幼的爷爷,躲在八仙桌下,听着院外乱兵的皮靴声从青石板上碾过去;在1938年日军查封家族绸缎庄时,她也是这样按住父亲颤抖的肩膀,让他把账本塞进灶膛,说“烧了就烧了,人活着,账总能再算回来”。
抓周宴快散的时候,她让奶妈把我抱到她膝头。
藤椅被她坐得发亮,扶手处有个小小的凹痕,是她常年拄着拐杖磨出来的。
她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块己经硬了的芙蓉糕。
“尝尝。”
她捏了一小块塞到我嘴里,甜得发腻,“当年你太爷爷在战场上,我就靠这个撑着,一天啃一口,等他回来。”
我含着糕点含糊地笑,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滴在她的缎袄上。
她没在意,只是用帕子慢慢擦我的嘴,帕子角绣着朵半开的腊梅,针脚歪歪扭扭的。
“这是我十五岁绣的。”
她忽然说,眼睛望着窗外出神,“那时候总以为,女儿家的日子,就该像这花一样,安安稳稳地开在窗台上。”
可她的日子从来没安稳过。
我后来在家族的老相册里见过她年轻时的样子:穿一身月白色的学生装,站在南开学校的紫藤架下,手里拿着本《新青年》,辫子垂在身后,像条黑绸子。
那时候她还叫沈如萱,是天津卫有名的才女,父亲是前清的举人,总说“我家闺女,该读遍天下书”。
可谁能想到,这个连杀鸡都不敢看的姑娘,后来会在深夜里对着军用地图,帮丈夫分析战局;会在日军的刺刀面前,把家族的账本藏进夹墙;会在解放后清点家产时,把最珍贵的古籍捐给国家,只留下那枚磨得发亮的腊梅胸针。
“记住了。”
她的手又落到我头顶,这一次用了点力气,“咱们家的根,不在田地里,不在银库里,在这心里。”
她的指尖点了点我的心口,“以后不管遇见啥难事,摸摸这儿,想想你太爷爷守着阵地不退,想想我守着这院子不走,就啥都能扛过去。”
那天的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青砖地上,像一株老梅树。
我后来总在想,她当时是不是己经知道,自己剩下的日子不多了。
那年冬天过完,她就生了场病,躺在床上再也没起来。
弥留的时候,她让父亲把我抱到床边,枯瘦的手指最后一次划过我的头顶,像在数那些刚冒出来的胎发。
“腊梅……要开了。”
她气若游丝地说,眼睛望着窗外那株光秃秃的梅树。
父亲后来告诉我,她走的那天清晨,第一朵腊梅刚好绽开,雪落在花瓣上,红得像团小火苗。
现在那株梅树还在老宅的院子里,每年冬天照样开花。
我时常坐在藤椅上望着它,想起七十九年前那个午后,她掌心的温度透过时光传过来,带着檀香和药味,还有一点芙蓉糕的甜。
那些她没说出口的日子,那些在枪林弹雨里护着家族的夜晚,那些对着账本流泪的清晨,都像梅树的根,悄无声息地钻进我心里——这大概就是她说的,咱们家的根吧。
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走了,我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的纹路居然和记忆里她的那么像。
七十五年了,我终于明白,有些东西从来不会老,就像她按在我头顶的那只手,就像那朵开在寒冬里的腊梅,总能在最难的时候,让人摸到一点滚烫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