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这破差事怎么又落我头上?
沈青禾裹着补丁摞补丁的灰布衫,弓着背往焚化炉方向挪,背上的竹筐压得肩胛骨生疼——那里面堆着半筐发黑的灵植残枝,是杂役院今早派给她的“美差”:焚化后山废弃灵草。
“青禾丫头,把这饼子揣着。”
杂役院门口,柳婆子颤巍巍塞来半块冷硬的麦饼,枯树皮似的手在她手背拍了拍,“后山风大,别饿晕在道上。”
老人眼角的皱纹里凝着霜,声音轻得像飘雪,“赵炎那混小子今早带着外门弟子巡山,你见着了绕远点。”
沈青禾喉头发紧,把麦饼往怀里捂了捂。
这半块饼是柳婆子省了三日的口粮——她知道的,老人每顿只喝半碗菜粥。
“知道了,婆。”
她低头应着,指尖触到颈间的青玉佩,那是母亲留她的唯一遗物,贴着心口的温度,像团若有若无的火。
山径陡得近乎垂首,沈青禾的棉鞋早被雪水浸透,每一步都像踩在碎冰上。
竹筐里的枯枝刮得手背生疼,她数着地上的碎石子挪步:“一、二、三……”数到第七十八块时,头顶突然炸开刺耳的笑:“哟,这不是废灵根的沈杂役么?”
赵炎穿着簇新的玄色外门弟子服,手里拎着个同样装灵草的竹筐,正斜倚在道旁的老松树下。
他炼气三层的修为在晨雾里若隐若现,嘴角挑着阴鸷的笑:“我当是谁背这么个破筐,合着是连灵田的土都不配碰的废物。”
围观的外门弟子哄笑起来。
沈青禾垂着头,指甲掐进掌心——她认得这些人,昨日还在灵田外指摘她“碰过的水都脏了灵植”。
竹筐突然被猛力一撞,腐臭的灵草混着雪水劈头盖脸砸下来,烂叶糊在她睫毛上,她踉跄两步,后背重重撞在山壁上。
“废物就该干废物的活。”
赵炎踹了脚地上的烂草堆,玄色靴底碾过一片发黑的灵叶,“你倒是说说,你这废灵根,能种出半株一阶草么?”
他忽然弯腰,捏起她怀里露出一角的麦饼,“倒是会偷嘴?”
“不是偷的。”
沈青禾声音发颤,却死死攥住麦饼的一角。
那是她今日唯一的口粮,若没了……她不敢想。
赵炎的指节捏得发白,突然嗤笑一声:“算你识相。”
他松开手,却在沈青禾要收回时猛一用力——麦饼“刺啦”裂成两半,碎渣簌簌落在雪地上。
“脏东西也配吃?”
他踢了脚雪堆,碎饼立刻被白雪埋了个干净。
沈青禾盯着那片雪地,喉咙里像塞了团冻硬的棉絮。
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像破风箱似的,可终究没敢抬头——外门弟子的拳头比寒风更冷,她挨过太多回了。
焚化炉的青烟在山坳里飘着,沈青禾蹲在炉前,用冻得发红的手捡枯枝。
风卷着灰烬扑在脸上,她眯起眼,却突然顿住——炉边的雪堆里,一抹幽蓝的光在暗夜里似的,明明灭灭。
是月影芝!
她浑身一震。
这是三品灵药,能温养经脉,宗门药阁的账本上写得清楚:每株都要登记入库。
可此刻这株的根须上还沾着新土,显然是刚被拔下不久。
“看什么?”
冷飕飕的声音从背后炸响。
沈青禾还没回头,后领己被人攥住,整个人被踢得双脚离地。
赵炎的脸近在咫尺,瞳孔里燃着阴火:“敢偷瞧老子的东西?”
“我没……没什么?”
赵炎掐着她的后颈往炉边推,“废灵根也配看三品药?
你当自己是丹峰的长老?”
他突然松开手,沈青禾踉跄着撞在焚化台边缘,膝盖磕在青石板上,疼得眼前发黑。
“明日卯时,去断崖下捡枯枝。”
赵炎蹲下来,指尖划过她发间沾的烂草,“要是敢跟人说半个字——”他突然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悬崖方向,“这后山的狼,最爱啃杂役的骨头。”
沈青禾想挣开,可赵炎的手像铁钳。
她盯着对方腰间晃动的外门令牌,突然想起柳婆子今早的话:“外门大比快到了,赵炎那小子急着凑贡献点。”
原来如此,他偷月影芝是要卖了换资源。
“听明白没?”
赵炎的拇指碾过她裂开的唇,“嗯?”
“明白。”
沈青禾咬着牙,声音细若蚊蝇。
赵炎满意地笑了,站起身拍了拍衣袖:“算你识相。”
他转身要走,却又像是想起什么,突然一脚踹在她膝盖上。
沈青禾闷哼一声,整个人顺着焚化台边缘滑下去,手忙脚乱抓住台沿的青石板,指缝里渗出血来。
“废物就该待在该待的地方。”
赵炎俯下身,眼里的笑意像淬了毒,“比如——”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崖底。”
风雪灌进喉咙的瞬间,沈青禾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
她死死攥住颈间的玉佩,那玉突然烫得惊人,像要融进血肉里。
风在耳边呼啸,她看见悬崖上赵炎的身影越来越小,看见雪地里自己摔落的轨迹,最后是一片刺目的白——剧痛从脊背炸开,她摔进崖底的雪坑,积雪灌进领口,冷得浑身发抖。
鲜血从口鼻溢出,染红了胸前的玉佩,那玉的光却更亮了,像一团温柔的火,顺着血管往西肢百骸钻。
意识逐渐模糊前,沈青禾想:我还不能死……可这世上,谁还会记得一个杂役的名字?
雪地上的血痕被风卷着雪粒覆盖,只余那枚青玉佩,仍在她心口明明灭灭地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