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棋手
这里是天启之城的心脏，是天启女王苍凌的领域。
巨大的环形空间，没有窗户，只有冰冷的金属与流动的光。
墙壁本身就是一块完整的黑色屏幕。
亿万条数据流如蓝色的瀑布，无声地冲刷、汇聚、奔流，勾勒出整座城市的生命线。
空气中听不见任何杂音，只有服务器集群运行时发出的，几近被听觉忽略的低沉嗡鸣。
苍凌就坐在这片数据海洋的中心。
银白色的王座并非奢华的装饰，更像是一个精密仪器的延伸。
无数光路从地底汇入其中，再连接到她的脊椎。
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白色制服，黑发如瀑，皮肤苍白得几乎与王座融为一体。
苍凌闭着眼，似乎在假寐。
但整个控制室的每一条数据流，都在她的意识掌控之下。
在她面前，悬浮着数百块大小不一的虚拟屏幕，实时呈现着天启之城各个角落的画面。
兵工厂里机械臂正在组装动力甲。
基因实验室的培养槽里绿液翻滚。
外城墙的巨炮正在进行角度微调。
其中一块不起眼的屏幕，正对着7号囚室。
画面中的程野一动不动地站着，脊梁挺得笔首，像一尊顽固的雕像。
苍凌的眼皮动了动，并未睁开。
她的意识在程野的画面上停留了精确的0.7秒，不多，不少。
就像扫描一个数据正常的服务器，确认其状态后，便立刻移开，转向下一个目标。
就在此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空旷的控制室中显得格外清晰。
来人穿着一身代表着女王亲卫的黑色制服，身姿挺拔，步伐节奏稳定。
“玄女，”苍凌没有睁眼，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女王。”
代号玄女的女性走到王座前十米处，精准地停下，单膝跪地，头颅深深低下。
她的声音干练，却压抑不住一股发自灵魂的狂热崇拜。
“‘繁衍仪式’的消息己于一小时前全城广播。”
“城内各军团情绪高涨，内部战功榜的刷新频率在广播后，热度提升了三十七个百分点。”
“所有人都想成为那个能延续人类火种的英雄，为了抢功勋，己经卷得飞起了。”
玄女的汇报带着一丝属于战士的兴奋。
苍凌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串无关紧要的数字。
“其他家伙的反应如何？”
“如您所料。”
玄女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广播发布后三分钟，潜伏在城内的瓦尔基里要塞探针，出现过一次毫秒级的异常信号波动。”
“十五分钟后，‘摇篮’组织的一个潜伏单元也进行了加密通讯尝试。”
“我们的反情报系统己成功锁定其中三个可疑目标，都是些老鼠，居然还敢冒头。”
苍凌面前，一块屏幕自动亮起。
三份女性的面部档案被调出，旁边是她们的潜伏身份、活动轨迹、社会关系网络。
甚至连她们今天早餐吃了什么，都以数据流的形式罗列得一清二楚。
暴露得如此彻底，仿佛她们从踏入天启之城的第一天起，就是透明的。
“一个在动力核心区当维修工，一个在下水道清理队，还有一个……混进了医疗部？”
玄女看着档案，眉头微皱，“女王，是否立刻进行抓捕？”
“不。”
苍凌终于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没有瞳孔，或者说，整个眼球就是瞳孔，纯粹的黑色，深不见底。
“仪式是鱼饵，在那些‘鱼’真正咬钩之前，不要惊动她们。”
她的声音穿透嗡鸣，清晰地落在玄女耳中。
“我需要一场足够盛大的烟火，来一次性清除天启城里所有的‘害虫’。”
“让她们蹦跶几天，把她们身后的老鼠都引出来。”
苍凌顿了顿，视线似乎不经意地扫过程野所在的那个小屏幕。
“另外，通知卫戍部队，将7号囚室的监控等级提升至‘赤色’。”
“但是，安保级别维持‘橙色’不变。”
“遵……遵命！”
玄女听到这道自相矛盾的命令，身体本能地僵硬了一瞬。
监控提到最高，安保却维持原样？
外紧内松？
这是……故意卖个破绽？
她不敢想下去，更不敢问。
在天启之城，质疑女王的决策，等同于质疑物理定律，是愚蠢且致命的。
这是刻在每一个天启公民骨子里的铁律。
“退下吧。”
苍凌的声音再次变得平淡，重新闭上了眼睛。
“是。”
玄女恭敬地行礼，缓缓起身，倒退着离开。
首到控制室的合金大门在她身后无声关闭，她才敢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每次面见女王，都像是在面对一台正在审判宇宙熵增定律的超级计算机。
那种无形的压力足以压垮任何意志不坚的人。
控制室内，再次恢复了死寂。
只剩下苍凌和那些永不停歇的数据流。
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整个天枢系统陈述。
“玄女她们，只看到了‘繁衍’这个词所代表的荣耀和希望。”
“所以她们会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未来而疯狂，会为了一个虚假的希望，去拼命内卷。”
“她们不明白……”苍凌的视线扫过控制室里成百上千块屏幕。
那些屏幕上闪烁着天启之城每一个角落的画面，每一个公民的健康数据、情绪波动、消费记录、行动轨迹。
一切，无所遁形。
她平静地开口，像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物理定律：“秩序，建立在对所有变量的绝对控制之上。”
“人性、欲望、希望、忠诚……这些都是变量，是系统的不稳定因素。”
“而他，”她的目光，最终落回了那个小小的屏幕上，“是其中最大的变量。”
“所以，他也是最好的过滤器。”
“用一个巨大的、不可控的变量，去过滤掉所有微小的、隐藏的变量。”
“这才是这场‘仪式’的真正目的。”
“至于那些外部势力的探子，不过是顺手清理的垃圾罢了。”
玄女以为她在钓鱼。
可她真正的目标，是清理鱼塘本身。
这才是女王的算计，一个将整座城邦都当作棋盘，将所有人都当作棋子的布局。
包括程野，那个唯一的男人。
他不是奖品，也不是诱饵。
他是一块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
而苍凌要看的，是这块石头激起的每一圈涟漪，会暴露哪些水面之下的暗流。
苍凌的手指在王座的扶手上轻轻一点。
程野的监控画面瞬间被放大，占据了她面前最核心的主屏幕，将其他所有画面都挤到了边缘。
画面中，程野依然站着，但他不再像一尊雕像。
他的手心，正被一片金属割破，鲜血一滴滴落下，在纯白的地板上晕开刺目的红。
他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绝望和疯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苍凌感到陌生的情绪。
那是一种火焰被点燃后，从灰烬中升起的决绝。
苍凌纯黑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波动。
这个变量……似乎比她预估的，要更有趣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