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尘是个和尚。

更准确地说，他是个在编的和尚。在破锣寺上班，撞钟，扫地，念经。

不过，念经这活儿，他干得有点不一样。

午后的禅房，本该是檀香袅袅，经声阵阵。可在了尘这儿，画风完全跑偏。

他盘腿坐在蒲团上，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僧袍皱巴巴的。手里没拿木鱼，也没捻佛珠，而是抱着一个古怪的玩意儿。

那东西瞧着像个琵琶，通体乌木，却没琴弦。琴身上嵌着一块滑溜溜的、能发光的玉石板。

了尘的手指在玉石板上飞快地点着、划着。

没有梵音，没有禅唱。

一阵炸裂的鼓点毫无征兆地响起，紧接着是嘶吼的电吉他声，一个男人用尽全身力气在咆哮。

“无所谓！我会出手！”

声音是从他怀里那“琵琶”里传出来的。又冲动，又带劲。

了尘闭着眼，脑袋跟着节奏一点一点的，脚趾头在僧鞋里抠出了三室一厅。

对，他在摸鱼。用师父仁山的话说，叫“不务正业，六根不净”。

“了尘！”

一声怒吼从门外传来，像平地炸了个雷。

房门“哐”地一声被推开，一个胖大的和尚堵在门口，脸膛子气得发黄，油光锃亮。正是破锣寺的当家，了尘的师父，仁山。

仁山瞅着徒弟那副德行，气不打一处来。他那件僧衣敞着怀，露出一个滚圆的肚子。

“你又在听这些靡靡之音！经文背会了吗？大悲咒抄了几遍？”

了尘吓得一哆嗦，手指在玉石板上一划，音乐戛然而止。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仁山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他慢吞吞地睁开眼，一脸无辜。

“师父，我在悟禅。”

“你悟个屁的禅！”仁山指着他怀里的“乌木琵琶”，“这玩意儿，迟早给你砸了！”

了尘赶紧把他的宝贝疙瘩抱得更紧了些。

这叫“渡魂音响”，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时，唯一跟着他来的东西。美其名曰“佛祖赠予的有缘之物”。

可他觉得，这玩意儿比佛祖靠谱多了。

“师父，时代变了。”了尘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现在的妖怪，不吃老一套了。你念经，它当催眠曲。得用这个。”

他拍了拍“渡魂音响”。

“这叫以毒攻毒，以乐攻心。用摇滚的爆裂，震慑它的魂。用情歌的温柔，感化它的心。这才是普渡众生的新法门。”

仁山听得脑门青筋直跳。

他这个徒弟，四年前从山下捡回来的。当时奄奄一息，醒来后就说自己失忆了。人倒是机灵，就是脑子不正常。

教他念经，他嫌没调子。教他打坐，他嫌***疼。

整天抱着那个怪琵琶，放些鬼哭狼嚎的曲子。还给它们取了些怪名字，什么“金属”、“说唱”、“电子”。

仁山指着他，你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长叹一口气，甩下一句“晚饭自己解决”，然后气冲冲地走了。

了尘看着师父的背影，松了口气。

他拿起音响，准备换一首舒缓的民谣，平复一下心情。

就在这时，天色忽然暗了下来。

刚才还是艳阳高照，一转眼，乌云就把整个山头都盖住了。一股子阴冷刺骨的妖气，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破锣寺房檐下的铜铃，开始疯狂地摇晃，叮当作响，声音尖锐刺耳。

来了。

了尘的表情严肃起来。

他不是在开玩笑。这个世界，真的有妖魔鬼怪。

而且，它们好像特别喜欢往破锣寺跑。大概是因为这里香火不旺，阳气不足。

寻常的小鬼，听见了尘的音乐，自己就散了。

可今天这个，不一样。

妖气浓得化不开，带着一股子甜腻的香风，闻着就让人头晕目眩，骨头发软。

“高手。”

了尘嘀咕一句，手指在屏幕上迅速滑动，找到了一个专门建的歌单。

歌单名字很直白：《打BOSS专用》。

他点了第一首。

激昂的交响乐前奏响起，混合着电子音，充满了史诗感和压迫感。

“轰隆！”

一道闪电劈在寺庙外的空地上。

烟尘散去，一个身影出现在那里。

是个女人。

一身火红的长裙，裙摆在妖风里猎猎作响。皮肤比雪还白，一双眼睛狭长，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勾魂夺魄的媚意。

她一步一步走过来，脚下像是踩着无形的台阶。每走一步，周围的妖气就更重一分。

了尘知道，这是正主儿。

他把音量调到最大。

激昂的音乐充满了整个破锣寺，把那股子甜腻的妖气都冲淡了不少。

女人停下脚步，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

她打量着眼前这座破败的寺庙，眼神里有些困惑。

她是被一股奇特的“法力”波动吸引来的。那法力浩瀚如海，却又躁动不安，和她认知里的任何一种佛法、道术都不同。

她本以为，这里住着一位得道高僧。

可现在，听到的却只有这古怪又吵闹的音乐。

她目光一凝，穿透了禅房的木墙，看到了盘腿坐在里面的了尘。

一个年轻和尚。

长得眉清目秀，但一脸的懒散，眼神里没有半点高僧该有的宝相庄严。

他怀里那个东西，就是法力的来源？

女人叫苏璃，是修行了上千年的狐妖。见过的世面多了去了。

可眼前这一幕，她真没见过。

她红唇轻启，声音带着一股子天然的魅惑。

“里面的小和尚，出来见我。”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了了尘的耳朵里。

了尘心里咯噔一下。

这声音，太顶了。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门外喊：“女施主，有何贵干？本寺香火微薄，概不赊账。”

苏璃被他逗笑了。

这小和尚，有点意思。

她身形一闪，下一秒，已经出现在禅房里，带起一阵香风。

她就站在了尘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这是什么法术？”她指了指还在播放音乐的“渡魂音响”。

“这个？”了尘故作高深，“此乃我佛门秘法，‘大威天龙BGM普渡真经’。”

苏璃的嘴角抽了抽。

编，你接着编。

她能感觉到，这音乐里蕴含着一种奇特的力量。不是灵力，不是法力，而是一种纯粹的、激烈的情绪。

狂热、愤怒、不屈、抗争。

周围那些被她妖气吸引来的小鬼，在这音乐的冲击下，竟然一个个面露解脱之色，化作青烟消散了。

不是被暴力打散，而是……被超度了？

听着歌就被超度了？

这算什么？演唱会现场？

苏璃活了一千年，头一次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怀疑。

她伸出纤纤玉手，想去摸那个“渡魂音响”。

“哎！别动！”了尘一把拍开她的手，“女施主，你我男女有别，请自重。还有，我这宝贝，摸一下要收费的。”

苏璃的手僵在半空，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千年以来，还没有谁敢这么跟她说话。

她眼波流转，杀气一闪而过。

“小和尚，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了尘当然不知道她是谁，但他知道她很危险。

他手指在屏幕上一点，切了下一首歌。

音乐风格突变。

狂暴的鼓点和贝斯声响起，一段充满了力量感的重金属嘶吼，从音响里喷薄而出。

“战！战！战！”

苏璃感觉自己的耳膜和神魂都在被这股狂暴的力量冲击。

她体内的妖力，竟然被这股力量引动，开始不受控制地翻腾起来。

她脸色一白，蹬蹬蹬退后两步。

“你！”

她震惊地看着了尘。

这小和尚，到底是什么来头？

了尘却是一脸淡定，甚至还跟着节奏晃了晃脑袋。

他看着苏璃，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

“女施主，现在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关于付费听曲的问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