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傅慈生?他为什么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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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有股淡淡的霉味,混着木蜡油,雕塑泥和灰尘的气味。

程锦坐在小马扎上,对着窗光,手里捏着一枚几乎看不见的银针,针尖沾了点特制的胶,正一点点给一个老旧西洋仕女玩偶的眼底点泪痣。

桌上摊着他的家伙事:镊子、刻刀、各种型号的刷子,还有一堆看不出原型的破损小物件。

窗台上的收音机呲呲啦啦放着不清不楚的音乐,是他屋里唯一的活气。

死过一次后,很多事都没意思了。

愤怒没意思,委屈没意思,向谁证明自己也没意思。

他就想修点东西,攒点钱,然后离开这。

最好谁都别注意他。

脖子有点酸,他抬起头,轻轻转了转。

窗玻璃映出他模糊的脸,没什么血色,眼神静得像潭死水。

前世最后那段时间,这眼神是枯的,现在是空的,不一样。

空了,就装不下别人的眼光,也装不下那些是是非非了。

挺好。

门口传来几声不太客气的敲门声,闷闷的,像敲在朽木上。

程锦动作一顿。

知道他住这的人不多。

他放下手里的活,走过去,没立刻开。

“谁?”

门外安静了一瞬,然后是一个低沉的,压着点说不清道不明情绪的男人声音。

“……物业。

查水管。”

程锦皱了眉。

这老破小楼还有物业上门服务?

他迟疑着,还是开了门。

门外的男人根本不是什么物业。

傅慈生穿着一身昂贵得与这楼道格格不入的深灰色西装,身高腿长地堵在那,光线都被他挡了大半。

他脸色似乎不太好,下颌线绷得有些紧,眼神跟探照灯似的,猛地盯在程锦脸上。

程锦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就想关门。

他怎么找到这的?

前世这个时候,他们根本不该有交集。

傅慈生这种人物,是他踮起脚都够不到的存在,只会冷眼旁观他摔进泥里。

傅慈生的手更快,一把撑住了门板。

力道很大,程锦根本推不动。

“程……锦?”

傅慈生的视线从他脸上滑开,像是不经意地扫进他身后狭小的屋内,最后,定格在他刚才工作的桌子上。

那桌上,在一堆杂乱工具里,躺着一个核桃大小的、裂成几瓣的象牙微雕球,己经初步被拼接起来,能看出上面繁复到令人头皮发麻的镂空花纹。

傅慈生的瞳孔似乎猛地缩了一下。

他再看向程锦时,那眼神彻底变了。

不再是刚才那种带着点审视和不确定的探究,而是某种极度滚烫、几乎要把他烧穿的东西,混杂着难以置信和一种……近乎狰狞的急切。

“这是你修的?”

他声音有点哑,指着那象牙球问。

程锦被他看得后背发凉,只想让他赶紧走。

“……帮朋友忙。

修着玩。”

“修着玩?”

傅慈生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嘴角扯了一下,眼里却没半点笑意。

他往前逼了一步,强大的压迫感挤进这间小屋,那身昂贵的西装几乎蹭到程锦洗得发白的T恤。

程锦忍不住后退。

傅慈生的目光却死死锁着他,像是要从他脸上剜出什么秘密。

“谁教你这么修的?

这手法……跟谁学的?”

他问,每一个字都又沉又烫,砸在程锦耳边。

程锦指尖有点发冷。

他不知道傅慈生在发什么疯。

这只是一个破球。

“自己瞎琢磨的。”

他垂下眼,不想再看对方那几乎要吃人的眼神,“您到底有什么事?

没事的话……有事。”

傅慈生打断他,视线又一次落回他脸上,这一次,慢得近乎贪婪,从他微颤的眼睫,看到他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再看到他宽松领口下露出一段清瘦的锁骨。

那目光太有实质性,程锦觉得被看到的地方皮肤都起了一层粟粒。

空气像是粘住了,拉出细长的、紧绷的丝。

傅慈生忽然又开口,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带着一种古怪的、被压抑到极致的沙哑。

“你怕我?”

程锦没吭声,手指悄悄抠紧了门框。

傅慈生看着他这副默不作声、恨不得缩进壳里的样子,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想起助理战战兢兢递上来那张模糊的***照,想起这段时间心里那种莫名其妙的空落和焦躁,想起刚才在门外听到那点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还有眼前这个象牙球。

这独一无二的、他只在那个人的遗作里见过的修复手法。

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他忽然又往前倾了半分,几乎把程锦完全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

程锦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冷冽的木质香,和他在这破旧楼道里沾染的尘土味混在一起,诡异又危险。

“别修了。”

傅慈生说,语气是命令式的,却裹着一层滚烫的、不明缘由的急切,“开个价。

或者,你想要什么?”

程锦猛地抬起头,眼里终于有了点活人该有的情绪,是惊愕和一丝被冒犯的恼怒。

“我不卖。”

傅慈生盯着他那点罕见的怒色,眼神深得像是要把人吸进去。

他没再逼问那个球,也没提钱,只是沉默地看了程锦好几秒,久到程锦以为他还要发难时,他却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意味不明。

“行。”

他居然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了那让人窒息的距离。

“那你先修着。”

他最后深深看了程锦一眼,像是要用目光在他身上烙个印,然后转身走了。

脚步声沉稳地消失在楼道里。

程锦站在门口,愣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关上门,反锁。

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他才发现自己心跳得有点快。

莫名其妙。

他走到桌边,看着那个惹事的象牙球,拿起镊子,想继续工作,指尖却有点不易察觉的发颤。

刚才傅慈生看他的眼神……太怪了。

不像看一个陌生人,倒像……像在看一个丢了很久、突然又撞见的东西。

而楼下,黑色轿车里,傅慈生靠在车后座,没立刻让司机开车。

他抬手,有些烦躁地扯松了领带,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撑住门板时,感受到的那一点微弱抵抗的震动。

他闭上眼,脑子里是那双抬起来看他、带着点惊慌和恼怒的眼睛。

还有那个象牙球。

他几乎能肯定。

可这怎么可能?

他睁开眼,眼底是一片翻涌的深暗。

他对前排助理道:“查。

把他所有资料,从小到大,尤其是……他会不会什么特殊的手艺,或者,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全部查清楚。”

“另外,”他顿了顿,“找两个人,看着这栋楼。

别打扰他,但告诉我,都有谁来找过他。”

他得弄明白。

这次,绝不会再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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