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王夫人，你可心安？
见宝玉终于破涕为笑，将那通灵宝玉宝贝似的重新戴上，满屋子人这才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长舒一口气，气氛总算缓和下来。
贾母搂着宝玉，心有余悸地拍着他的背，脸上泪痕未干，却也露出了宠溺的疲惫笑容。
王夫人见宝玉情绪稳定，那颗悬着的心才算落回肚子里，但看向武曌的眼神深处，那份审视与疏离却更深了一层。
这丫头一来就引得宝玉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实在是个不安生的！
王夫人心中暗忖，面上却迅速堆起惯常的、带着几分虚伪的关切笑容，将话题不着痕迹地引开：“好了好了，玉戴稳了就好，可别再吓唬我们这些老骨头了。”
随即，王夫人转向武曌，语气温和，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打量，“林姑娘这一路舟车劳顿，身子骨本就弱，又经了方才这一场惊吓，怕是更乏了。
姑娘平日里身子如何？
可有什么饮食喜好忌讳？
只管说出来，我吩咐下人们仔细伺候着。”
这女人她话锋一转，看似关怀，实则绵里藏针。
武曌正盘算着应该如何回答，她继续道：“咱们府里规矩虽大，但老祖宗最是怜惜小辈，姑娘只安心静养便是。
万事有老太太、太太们操心呢，姑娘不必多虑，也莫要多心。”
她向前一步，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一把握住了武曌那只搁在膝上的、纤细冰凉的手。
武曌内心瞬间警铃大作！
王夫人看似安抚她，但指尖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将武曌的手紧紧攥住。
这绝不仅仅是长辈的关怀，更是一种无形的压制和试探——试探她的温度、她的反应、她是否真的如此“虚弱”，想看看，她到底能不能被轻易掌控。
“所以姑娘只需遵从府里的规矩礼仪，安分守己，把身子将养好才是头等大事。”
武曌内心暗笑，这番话，明着是关怀体贴，暗地里却是在敲打自己。
就差明说“你身子弱就好好待着，别到处走动招惹是非，更别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守规矩、别惹麻烦是在荣国府安身立命的根本。”
这样一席话，满屋子人的目光，包括刚刚平静下来的贾宝玉，都落在了这位新来的、引发了一场风波的表妹身上。
武曌心里跟明镜似的。
王夫人这“关怀”，字字句句都是软刀子。
她面上不显，依旧是一副弱柳扶风的姿态，甚至微微欠身以示恭敬，声音清冷冷的，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与感激：“多谢舅母关怀。”
她抬起那双清澈见底，却又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眸子，迎上王夫人的目光，态度温顺谦和，“甥女自幼体弱，是胎里带来的弱症，倒也不妨事。
请了多少名医修方配药，总不见效。
如今到了外祖母家，承蒙老祖宗并舅母慈爱，处处妥帖，己是比在家中更觉安稳舒适，想来慢慢调养便是好的。”
她话锋轻轻一转，看似无意，却如冰针刺入：“只是此番进京，在船上那几日，不知怎的，竟比往日更觉昏沉无力，心悸气短。
想是……”武曌会感觉自己的蹙眉的功夫都要形成肌肉记忆了，她微微蹙起秀眉，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与后怕，声音也低了几分，仿佛在回忆令她心有余悸的事情。
“想是船上水土不服得厉害。
母亲生前也曾说过，久病之人，身子虚耗，阳气不足，最易招惹些……奸邪污秽之物作祟，扰得人神思不宁，加重病势。
此番在船上，怕也是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过大抵是水土不服，身体才越发差了。”
武曌己是将王夫人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询问她的身体和饮食喜好是假的，敲打她要安分守己是真的。
她的内心暗道：“本宫倒要看看，你们这金玉其外的府邸里，藏着多少‘不合时宜的水土’！”
虽然她不确定自己的身体到底为什么会糟糕到这个地方，但她确定，林姑娘绝对是上传之后身体才变得更差！
她刚才之所以要点明是“船上”加重病势，便是埋下钩子——那几日昏沉无力，心悸气短，来得蹊跷，就是想看看王夫人的表情变化，可这女人确实有几分本事，竟滴水不漏。
王夫人，你可听懂了吗？
这可不是寻常的水土不服！
这林姑娘的生母奴贾敏生前便提醒过她若有一日回到荣国后府，务必要小心谨慎。
本宫今时今日在这里，倒要看看，是这贾府的水土真有问题，还是……有人在那几日的饮食汤药里，添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武曌甚至怀疑，贾敏早逝，焉知不是同样着了道？
这“病久了易有奸邪作祟”，说的可不只是鬼神，更是人心鬼蜮！
王夫人，你此刻心中，可有半丝不安？
武曌的话说得滴水不漏。
表面上是解释自己体弱和船上不适，毕竟她是一介孤女，漂泊而来身体自然会不好。
王夫人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神不断闪烁。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位林姑娘清澈目光下的锐利，还有那滴水不漏的话里，倒是让她觉得有些这林姑娘知道了什么。
她强笑道：“姑娘多虑了，想是路途辛苦所致。
如今到家了，好生调养便是。
回头我让人请个好太医来，再仔细瞧瞧。”
王夫人心中那股因武曌而起的寒意和棘手感尚未散去，面上却己恢复了太太的从容。
她深知此刻更需将场面圆过去，让这位体弱多病的外甥女尽快安顿下来，也避免宝玉再受什么***。
贾母也忙道：“正是！
玉儿莫怕，有外祖母在呢，什么邪祟也不敢近身！
快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好生歇着要紧。”
她心疼外孙女，又怕勾起她的丧母之痛，连忙打住了这个话题。
武曌顺从地垂下眼帘，她掩口轻轻咳嗽了两声，更添几分娇弱不胜之态，轻声应道：“是，颦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