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个一大早,我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五点半就爬起来了。为啥?我老周家独苗、我那个“研究生毕业即失业”的倒霉儿子周叙,昨晚突然发微信:“爸,明儿我带对象回家,您把锅包肉整上,别给我掉链子!”
我一瞅手机,差点没从炕上蹦到吊灯上去——二十四年的老光棍儿终于开花了?那还说啥,整!我趿拉着塑料拖鞋,顶着鸡窝头就冲进早市。先挑二斤里脊,得让姑娘看看咱东北人的实诚;再拎两条活鲤鱼,扑棱得我满手都是水;最后整只溜达鸡,老板要给我宰,我一把薅回来:“别介,我自己回家放血,味儿鲜!”旁边老太太瞅我乐:“老周,儿子领媳妇回来啦?”我嘴咧到耳根子:“可不咋的,这回高低得把喜酒摆上!”回家一通忙活:锅包肉挂糊、鲤鱼贴饼子、小鸡炖蘑菇咕嘟咕嘟冒泡。我还特地把结婚二十多年没用过一次的转盘桌擦得锃亮,铺上我妈当年陪嫁的牡丹花桌布——虽然上面有两个烟头烫的窟窿,但胜在喜庆。
完事儿我又翻箱倒柜找出十年前买的老白干,拿抹布把瓶口泥封擦得倍儿亮。刚想偷抿一口,手机又响:“爸,小雨爱吃糖醋排骨,别忘了。”我差点把手机扔酸菜缸里——这还没进门呢,就开始点菜了?十一点整,门铃“叮咚”一声。我蹿出去的速度比当年抢火车票还快,结果脚下一滑,差点给未来儿媳妇行了个五体投地大礼。
门一开,我摆好“慈祥老父亲”的微笑:“哎呦,闺女快进来,外面老冷了——”
话没说完,笑容直接僵在脸上。只见儿子旁边站着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一笑俩酒窝,挺招人稀罕。但她身后那位,踩着高跟鞋、披着驼色大衣、头发卷得跟方便面似的——我靠,这不是二十年前跟我合租、为抢厕所拿马桶橛子追得我满走廊蹿的李翠翠吗?!我当场大脑死机,手里的酱油瓶子“咣当”就掉地上了。酱油溅我一脚面子,活像给皮夹克绣了朵黑牡丹。
李翠翠倒是镇定,冲我微微一笑,眼角细纹都带着职场精英的杀气:“老周,好久不见,你家地板挺滑的哈。”
我嘴角直抽抽,想说“翠花儿你咋来了”,结果舌头打结,冒出来一句:“你……您……吃了没?”儿子完全没察觉空气里的电闪雷鸣,还在那儿傻乐:“爸,这是我岳母,李总。”
岳母?我脑袋嗡的一声,仿佛有人在我脑瓜里放二踢脚。二十年前抢厕所的宿敌,摇身一变成了亲家母?老天爷你玩儿我呢!李翠翠进屋,高跟鞋咔哒咔哒,每一步都踩在我神经上。她环顾四周,目光扫过那俩窟窿的桌布,扫过茶几上歪脖子的假花,最后落在我围裙上——我围裙正面印着“锅包肉之神”,背面还破了个三角口子,露出我红秋裤。我瞬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偏偏这时候,我家那只橘猫“酸菜”蹿上饭桌,一爪子把糖醋排骨扒拉地上两块。我嗷一嗓子:“酸菜你个完蛋玩意儿,老子宰了你炖粉条!”
李翠翠挑挑眉:“猫叫酸菜?那狗是不是叫粉条?”
我老脸通红,支支吾吾:“狗……狗叫锅包,出去遛弯了。”姑娘小雨倒是个会来事儿的,赶紧弯腰捡排骨,嘴里还甜甜地说:“叔叔,酸菜真可爱,胖乎乎的。”
我趁机端锅出来,笑得比哭还难看:“可爱啥,一天造我三斤猫粮,再胖就能出栏了。”
李翠翠轻咳一声,慢悠悠开口:“老周,叙叙说您最拿手锅包肉,今天有口福了。”
我心里骂娘:口福个屁,老子现在满嘴都是苦的!可面上还得撑着:“那啥,你们先坐,我去厨房再炸一遍,刚那遍火候差点。”转身进厨房,我哐当关上门,抄起菜刀哐哐拍蒜。蒜瓣飞溅,有一块直接崩我脑门,疼得我直抽冷气。我一边揉包一边琢磨:咋整?当年为了厕所那点儿破事儿,我半夜把她洗面奶里兑了辣椒油,她第二天追着我满楼跑,最后把我唯一一双新球鞋扔楼下垃圾桶。这梁子结得比钢丝还结实,现在居然要坐一张桌上谈婚论嫁?老天爷,你怕不是拿我当小品演员呢!外头儿子在和李翠翠聊天,声音飘进来:“阿姨,我爸其实特别热情,就是有时候嘴碎……”
我翻个白眼:臭小子,胳膊肘已经开始往外拐了!正胡思乱想,厨房门被推开一条缝,小雨探头进来:“叔叔,需要帮忙不?”
小姑娘笑得一脸天真,我却看见她身后李翠翠的半张脸——那眼神,跟当年她举着马桶橛子时一模一样,分明写着“老周,咱俩没完”。
我深吸一口气,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不用不用,闺女你外头等着,叔叔给你露一手!”
说归说,我心里直打鼓:今天这顿饭,怕不是鸿门宴?锅包肉还没出锅,我已经闻到火药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