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却以最屈辱的姿势,被宗珣反扣在床栏上,疯狂地索取。
可就在下一秒,他倒在血泊中,难以置信地指着我:“朕不计前嫌接你回来,你竟真的包藏祸心!”
……我唤薛蕴。
乃罪臣之女。
就在刚才和夫君缠绵床榻时,我亲手用发簪刺杀了他。
他是大启朝的皇帝,一个步步为营、不择手段上位的男人。
我与他隔着血海深仇,不死不休。
可当我看到他快要死在面前时,我的心跳似乎也在刹那骤停了。
宗珣脸色惨白,气息微弱地望着我,漆黑的瞳孔从不解,到深深地释然。
“你为了杀朕,不惜在自己身上下鸩毒!”
他弯起嘴角,猩红的血溢出,“如此,你可解脱了?”
看他如此痛苦,我心里并没有半分畅快,反而如钢刀刮骨。
歪头盯着他心上倒插的发簪,麻木地***,血柱霎时喷了我一脸,又顺着几缕发丝,悬挂在脸上。
我用指腹擦去。
还是热的。
烫得手指都痛了!
我下意识把发簪甩出去很远,刚好落到推门进来的太监脚边。
血污染了他的灰色长靴。
太监投来惊愕的视线,一瞬间刺耳的声音响彻云霄殿。
“……快来人,陛、陛下被奸妃谋害了!”
宗珣疲惫地轻阖上眼,下一瞬铆足力气,扯下帷纱搭在我身上。
血染红了雪白的纱,如大婚之日红艳的霞帔,裹住我的胴体。
至死他还想着留给我一丝体面。
数十个禁卫军持刀蜂拥而入,挤得寝殿水泄不通。
秦义率先冲进来,看清眼前发生的一切后,立刻怒目拔刀指向我。
“圣上待你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哪次你遇到危险不是他义无反顾地救你!
你竟亲手加害他!”
听着他的指控,我潜藏的一丝愧疚荡然无存。
我近乎癫狂地嘲笑他颠倒黑白。
“我外祖荣安府,一众无实权的老弱妇孺,尽皆灭门。”
“我被囚在幽微殿六年,被取代我的林琅折断筋骨,扔进狗笼。”
还有什么,我脑袋疼的厉害,一时想不起来。
胃里灼烧,一股腥甜喷涌而出。
我擦净嘴角,继续控诉:“是他授意,你督办的吧!”
“若非你徇私想置我于死地,宗越又怎会在离宫之时万箭穿心而死!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旧账,你要跟我算清楚吗!”
秦义咬紧牙关不作任何辩驳,眼神中透出今日我非死不可的狠绝。
倒是宗珣难以置信我说的话,满脸诧愕地瞪着他:“朕何时下旨抄家灭门荣安府?!”
“属下也是为圣上着想……”秦义抱拳,一时踌躇不知如何解释。
可事实如何,我不想再深究。
我凝着秦义,视死如归:“我知你忠护陛下,今日我就没打算活着出去,动手吧!”
“薛蕴!
你给朕说明白!”
宗珣冲我咆哮,牵动伤口,他疼得仰面瘫倒在枕头上。
我垂眸不答,裹紧身上的纱。
以秦义恨我到咬牙切齿的程度,自然不想我话太多,随即命人捉拿我。
我迅速俯身贴上宗珣,在他闪动的眸光中,抽出藏在枕下的短刃。
刀光掠过他的眸子,我模糊看到自己灰寂的瞳孔。
宗珣看到刀的那刻,眼里燃起的一簇火苗也瞬即熄灭。
“你当真要置我于死地……”他很绝望。
可真正绝望的人,是我。
此生,我是逃不开他的桎梏了。
“如果你能活着,就亲自站在我的碑前忏悔吧!”
我勾起嘴角,刀尖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上,一刀深陷。
“薛蕴——”宗珣的悲呼震荡在云霄殿中。
除了秦义,一众卫军伏跪在地。
他抱紧我,疯狂地唤太医。
我怎会再给他伤害我的机会呢?
他送我的这把匕首,被我发挥到极致,终于亲手结束了这荒诞的一切。
昏昏沉沉地听见他卑微地痛悔:“你从来对我毫无顾忌,绝情至此!
你以为死了,荣安府的人能活过来?
我把心都挖给你了,你看都不看一眼就弃如敝屣!
你如此痛恨我,当初为何要救我!”
“蕴儿,我可以为他立碑,为你和他赐婚!
可你为何要选择这种决绝的方式折磨我!
我恨你!
我诅咒你生生世世都摆脱不了我!”
“薛蕴,你明知我的心意啊……”他以为我是为宗越殉情!
身体承受的撕痛,远不如心底那一潭死水刻骨铭心。
若能重来,我定不再为你停留。
即便你,爱我如至宝,以天下作陪!
当我阖上眼帘的那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我被巨大的黑洞吞噬,漂浮在广袤无垠的暗夜中。
除了思绪,躯体己完全不由我支配,从未体验过如此失重的感觉。
我是谁?
身在何处?
还活着吗?
我惊惶挣扎,努力睁眼,下一瞬,双手传来湿热的温度,一股熟悉的酒香飘进鼻子里。
“大小姐心肠太狠了,姑娘只不过是去司星殿给先夫人上香,竟然撺掇老爷罚她在堂外跪了整整一夜!
那么大的雨,终究是没扛过去病倒了。”
莲青抽泣着碎碎念。
我约是出现幻觉了,莲青被宗珣处死有三年了吧!
冬霜的声音怯怯地响起:“万一……万一姑娘醒不过来了怎么办?”
许是莲青瞪了她,冬霜吓得噤声。
她们一向如此,我不在时,莲青就是主心骨。
“你别胡说八道,姑娘只是高烧,按照姑娘以前用酒退烧的法子肯定管用!”
莲青不满地训了她一句,又仔细替我擦洗身体。
我这幻觉越发过分了。
肢体居然有感觉了?
酒液灼热肌肤后,有凉沁之感,我舒服地翻了个身。
接着就听见莲青炸开的声音:“姑娘醒了!”
我茫然睁眼,莲青和冬霜两颗脑袋齐刷刷地凑过来,堵在床头。
我眨眨眼,莲青摸着我的额头惊喜嚷道:“终于退热了!”
随即一***坐在我身侧,后怕地大哭起来。
“我就说,姑娘心肠好,怎么会轻易被歹人坑害了!”
我想安慰她,但声音卡在喉管子里,十分艰涩沙哑,于是抬手搭在她肩上。
此刻冬季,尽管屋内有炭火,但莲青还是冻得多穿了一件夹袄,温软的触感让我逐渐清醒。
屋内的摆设是我在薛府未出阁之前的模样。
之前发生的一切太过真实,绝无可能是梦境。
我颤声询问:“今天是我母亲忌日?”
莲青擦了擦眼泪,囔声道:“姑娘跪了一夜,错过了先夫人的忌辰。”
也就是说,我与宗珣也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