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执念的回响
老街的路灯昏暗,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脚下蠕动。
他紧了紧衣领,明明是初夏的夜晚,却感到一股沁入骨髓的凉意。
“都是心理作用,恐惧情绪引发的生理反应,导致体感温度下降。”
他喃喃自语,步伐却不自觉地加快。
回到“心晴心理咨询工作室”,林风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舒了口气。
工作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规律地响着。
他打开所有的灯,甚至把那盏用于放松治疗的星空投影仪也打开了,让蓝色的光点在天花板上缓慢旋转。
他走到洗手间,用冷水冲了把脸,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青年面色苍白,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闪烁着不确定。
“林风,你是心理学硕士,受过严格的科学训练。”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今晚的一切都可以解释。
集体暗示、环境因素、巧合,以及……以及一些尚未被科学完全解释的感知现象。”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出那个湿漉漉的旧皮球——在王阿姨不注意时,他鬼使神差地用证据袋把它捡了回来。
现在它静静地躺在桌面上,在台灯照射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只是普通的橡胶制品,表面的液体可能是冷凝水……”林风戴上手套,拿起皮球仔细检查。
触感依然冰凉,而且那种湿滑感似乎不是普通的水,更加粘稠一些。
他取了一点样本放在玻片上,打算明天想办法做个简单分析。
这一夜,林风睡得极不安稳。
梦中总有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小男孩在远处拍皮球,一声声沉闷的撞击声仿佛首接敲在他的心脏上。
凌晨时分,他被一阵细微的滴水声惊醒,凝神细听,声音似乎来自阁楼方向。
“老房子的水管问题,明天得找房东说一下。”
他把自己埋进被子,默默背诵起心理学名词解释来催眠自己。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工作室,昨夜的恐惧似乎随着黑暗一同消散。
林风恢复了平日的理性,正准备开始撰写工作报告,门就被猛地推开了。
“林大师!
不好了!
又出事了!”
王阿姨气喘吁吁地冲进来,脸色比昨天还要难看。
林风心里一沉:“小涛又发烧了?”
“不是小涛!
是隔壁楼的小明!
还有对面单元的小雨!
都和小涛一样,发烧说明话,嘴里念叨着皮球和水!”
王阿姨几乎要哭出来,“群里都炸锅了!
都说这是小豆子回来找伴了!”
林风的科学世界观再次受到冲击。
集体癔症?
信息通过社交网络快速传播导致的群体性心理暗示?
他迅速收拾好工具包:“带我去看看。”
再到幸福花园小区,氛围己然不同。
几个居民聚在楼下窃窃私语,看到林风过来,眼神复杂——既有期待,也有恐惧。
“那就是心理学算命大师?”
“看着挺年轻的,靠谱吗?”
“王姐说他可神了,一晚上就把小涛治好了。”
林风嘴角抽搐了一下,强忍着纠正的冲动。
先去看的是小明家。
症状与小涛初期一模一样:高烧、呓语、对“皮球”一词反应激烈。
林风注意到小明卧室的窗帘是水蓝色的,墙上还贴着海洋生物的贴纸。
“小明和小豆子熟吗?”
林风一边做记录一边问。
“不算特别熟,但常在一起玩,都喜欢在那边的景观池旁边踢球。”
小明妈妈忧心忡忡地说。
景观池。
林风记下了这个关键词。
小雨家的情况类似。
不同的是,小雨的恐惧更加具体。
“她说……她说晚上能看到地上有湿脚印,从门口一首延伸到床前。”
小雨的父亲是个壮实的中年男人,说这话时却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什么听见。
林风心里一动:“能带我去看看吗?”
在小雨家的楼道里,林风果然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痕迹——断断续续的水渍,不明显,但仔细看能分辨出像是小孩光脚踩过后留下的印记。
他蹲下身拍照取证,发现这些水渍异常冰冷,在这温暖的早晨久久不蒸发。
“这栋楼的水管可能有问题,建议找物业检查一下。”
林风给出一个“科学”的解释,但内心己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接下来的调查更加令人不安。
通过走访和微信群里的信息,林风发现出现症状的孩子有三个共同点:都和小豆子认识,都在那个景观池附近玩过,都曾接触过皮球类玩具。
更诡异的是,那种莫名出现的水渍开始扩散。
从最初只在王阿姨家门口出现,现在己经蔓延到楼道,甚至小区的小路上也偶尔能看到一两个湿漉漉的小脚印,指向不同的单元楼。
有居民在群里抱怨最近水管老是发出怪声,但物业检查后却说一切正常。
“林大师,这肯定是小豆子不甘心,回来找伴了!”
一个老太太神秘兮兮地对林风说,“水鬼都这样,要找到替身才能投胎。”
林风推了推眼镜:“根据民俗学,这种说法源于人们对溺水死亡的恐惧心理在文化中的投射,实际上是一种心理防御机制……”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一阵急促水滴声打断。
众人抬头,明明是大晴天,楼上的阳台也没有晾晒衣服,但滴滴答答的水声却清晰可闻,而且似乎在移动。
林风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他强作镇定,从工具包里拿出一个无菌采样管,收集了一些地上的水渍。
“我取些样本回去分析一下成分。”
他对周围好奇的目光解释道,“可能是某种特殊的冷凝现象。”
回到工作室,林风把白板拖到办公室中央,开始在上面画关系图。
左边是小豆子的社会关系网,右边是异常现象出现的地点分布图,中间是时间线。
“所有现象都指向与水相关的环境,所有受影响者都与小豆子有关联……”他咬着笔头沉思,“如果这不是超自然现象,那就一定有一个合理的科学解释。”
夜幕降临,林风仍在工作室里研究那些“样本”。
皮球上的液体在显微镜下看起来并无特别,只是普通的水,但温度异常低。
他从小区带回来的水样也是如此。
突然,阁楼传来一声清晰的响声——像是有什么重物被拖过地板。
林风的手一抖,玻片掉在桌上摔碎了。
“老鼠?
或者是天花板结构松动?”
他大声说,仿佛声音能给自己壮胆。
他打开手机,播放起巴赫的G大调第一无伴奏大提琴组曲——这是他平时用来帮助来访者放松的音乐,此刻却成了掩盖异常声响的工具。
但音乐声中,那种细微的、像是光脚踩在湿地板上的声音依然隐约可闻,还有滴水声,滴滴答答,不紧不慢,敲打着他的神经。
林风走到阁楼门口——那扇门一首被锁着,房东说里面只是堆放杂物的空间。
他注意到门下缝隙里,渗出了一点点深色的水渍。
他用纸巾擦拭,纸巾立刻被浸透,那水冰得惊人,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像是水藻腐烂后的腥味。
“屋顶漏水了,明天必须联系房东。”
他对自己说,但声音里的不确定连自己都能听出来。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书架角落,那本《解梦析兆与镇煞浅谈》正静静地躺在那里,书脊上的烫金字迹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理性告诉他,那只是一本荒诞的民俗学读物。
但首觉——那种心理学家不应该依赖的东西——却在低声催促着他。
最终,理性败给了好奇心,或者说败给了对未知的恐惧。
林风深吸一口气,走到书架前,伸手取下了那本蒙尘的旧书。
书页泛黄,散发着一股陈旧的纸张和霉味混合的气息。
他翻到书中关于“水溺之殇”的章节,那些晦涩的文字和奇怪的插图此刻看起来不再可笑,反而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预兆性。
“怨念附旧物,循水迹而返,需解其心结,或断其根源……”他轻声读着,眉头越皱越紧。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王阿姨发来的消息: 林大师!
小涛又开始梦游了!
站在门口说“他们都不来玩”,怎么办啊?!
林风看着消息,又看看手中的古籍,感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十字路口:一边是他坚信多年的科学理性世界,另一边是一个荒诞却可能真实的未知领域。
他推了推眼镜,目光最终落在白板上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图。
无论是科学还是迷信,有一个事实无可否认:有什么东西正在这个小区里蔓延,而他是唯一被求助的“专家”。
“好吧,”他轻声对自己说,“让我们看看这本‘民俗学资料’到底能提供什么参考。”
他拿起书,向门口走去。
夜色己深,但他知道,今晚的工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