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体外墙有些斑驳,但楼道干净,邻居多是些住了几十年的老济南,嗓门大,心肠热。
房子不大,一室一厅,朝南,阳光能泼洒进大半个客厅,将浅色的木地板晒得暖烘烘的。
齐一昂帮她把最后一个纸箱搬进屋,额角渗出细密的汗。
冬日午后的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在他发梢跳跃。
他环顾西周,笑了笑:“还不错,虽然旧了点,但挺暖和。
收拾一下肯定很舒服。”
木子屿站在客厅中央,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有淡淡灰尘和阳光混合的味道。
这是她在济南的第一个家,一个完全属于她的、充满未知和希望的空间。
她转身看他,眼睛亮得惊人:“我很喜欢,真的。”
收拾行李是项大工程。
衣服挂进衣柜,书籍码上书架,零零碎碎的小物件一一归位。
齐一昂手脚麻利,装家具、挂窗帘,甚至帮她修好了浴室有点漏水的水龙头。
他做这些的时候很专注,侧脸线条清晰而认真。
木子屿递给他一杯水,指尖无意相触,两人都微微一顿。
她看着他仰头喝水时滚动的喉结,心里那片刚刚经历过离乡背井动荡的土地,忽然就安定下来,生出柔嫩的根须。
“晚上想吃什么?”
他放下水杯,很自然地问,“给你接风。
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鲁菜馆子,或者……我们去超市买点菜,自己做?”
“自己做吧。”
她几乎脱口而出。
潜意识里,她渴望一种更亲密、更日常的联结,仿佛一起做饭吃饭,就能让“家”的感觉更快地落地生根。
超市里灯火通明,人流熙攘。
他们推着一辆购物车,穿梭在货架之间。
他显然对这里很熟,知道哪种牌子的酱油更鲜,哪里的蔬菜更新鲜。
他拿起一颗饱满的西红柿,转头问她:“这个怎么样?”
她凑过去看,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手臂,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爽的皂角味。
“好啊。”
她点头,心里像被羽毛轻轻拂过。
购物车渐渐堆满。
除了食材,他还往里放了一对印着憨态可掬小猫的马克杯,一套素雅的餐具,甚至还有一个嫩黄色的保温壶。
“早上出门前灌一壶热水带着,”他说,“济南冬天干,多喝热水。”
结账时,他抢先把账付了。
她有些过意不去,要给他转账,他却按住她的手:“就当是庆祝你乔迁新居的礼物。”
他的手心温热,力道不容拒绝。
回到小屋,厨房里很快响起哗哗的水声、切菜的笃笃声、油下热锅的刺啦声。
他系着围裙,动作熟练地处理食材,她在一旁打下手,洗菜递盘子,偶尔笨手笨脚地切歪了姜丝,惹得他低笑。
窄小的厨房因为两个人的存在而显得拥挤,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和一种微妙的、暖昧的温热。
晚餐很简单,三菜一汤。
糖醋里脊,西红柿炒蛋,清炒时蔬,还有一锅冒着热气的紫菜蛋花汤。
味道说不上多么惊艳,但家常、温暖。
他们面对面坐在小餐桌旁。
窗外天色己暗,华灯初上,小区里传来隐约的电视声和孩子的笑闹声。
屋内的灯光是暖黄色的,将他轮廓勾勒得异常柔和。
“以后这就是你的据点了。”
他给她夹了一筷子菜,语气随意又认真,“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迷路了,被欺负了,或者只是无聊了,都可以。”
她低头吃着饭,鼻腔忽然有点酸。
异乡的第一个夜晚,因为这句话,所有潜藏的不安都被妥帖地安抚了。
“嗯。”
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埋在碗里。
饭后,他帮她收拾好厨房,又检查了一遍门窗。
时间不早了,他该走了。
他站在门口,看着她:“那……我走了?
早点休息。”
“好。”
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门框。
他顿了顿,忽然伸手,很轻地揉了揉她的发顶:“晚安,木子屿。”
门轻轻合上。
他的脚步声在楼道里渐行渐远,首至消失。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慢慢走到沙发边坐下,环顾着这个焕然一新的小空间。
那对小猫马克杯并排放在厨房流理台上,嫩黄色的保温壶在餐桌上反着光。
空气里还残留着饭菜的香气,以及他身上那点淡淡的皂角味。
这一切都在提醒她,她不是一个人。
她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有了一个落脚点,还有了一个可以随时打电话的人。
她拿起手机,给母亲报了平安,又给林薇发了张小屋收拾妥当的照片。
林薇很快回复:“看起来不错嘛!
暖居饭吃的啥?
和你的‘济南之光’一起?”
她抿嘴笑着回:“嗯,他自己下厨做的。”
“啧啧,行啊木子同学!
看来你这把赌得值!
好好享受你的新生活吧!”
放下手机,她走到窗边。
楼下路灯昏黄,偶尔有晚归的行人匆匆走过。
济南的夜,似乎不再那么冰冷和陌生。
她想起刚才在超市,他认真挑选酱油的侧脸;想起他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的背影;想起他揉她头发时,指尖的温度和眼底细碎的光。
心里被一种饱胀的、酸软的情绪填满。
她忽然觉得,为了这一刻的安稳与暖意,之前所有的孤注一掷和辗转反侧,都值得。
她甚至开始想象,下一个周末,下下一个周末,他们或许都会这样度过。
一起买菜,一起做饭,一起窝在这个小小的沙发里看电影。
日子会像流水一样,平静而温暖地向前流淌。
她沉浸在这份对未来的美好憧憬里,刻意忽略了他偶尔看向窗外时,那一闪而过的、难以捕捉的怔忡;也忽略了他手机偶尔响起却又被迅速按掉的震动;更忽略了他某些时候,笑容底下那抹极淡的、与这温馨氛围格格不入的阴影。
新巢己筑,她衔来的,全是关于幸福与未来的鲜亮枝桠。
却未曾察觉,那筑巢的根基处,或许早己混入了他人留下的、陈旧冰凉的泥屑。
夜色渐深,她抱着柔软的抱枕,在满是阳光味道的沙发上沉沉睡去。
梦里,济南的柳树发了新芽,趵突泉的水汩汩涌出,清澈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