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科院遗传工程大楼的灯光在雨夜里亮成一座孤岛,他刚结束连续西十小时的实验,眼下的黑眼圈比实验室里的培养皿还深。
走廊尽头的公告栏里,“袁隆平杂交水稻创新团队”的锦旗在风里轻轻晃,那是他读博时最想去的地方,现在,他手里正攥着可能让这个团队更进一步的钥匙。
“抗盐碱基因稳定整合,抗旱性测试通过,接下来是抗虫性和产量验证……”他边走边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防水封面下,夹着一小包用铝箔纸密封的稻种——这是三系法杂交稻与转基因西维改良技术结合的初代成品,能在含盐量0.6%以上的土壤里存活,亩产理论值突破千斤。
口袋里的打火机硌了他一下,是上周野外考察时顺手买的,防风款,据说能在八级风里点燃。
当时同事还笑他:“林博士,你这是准备去沙漠种稻子啊?”
谁能想到,这句玩笑成了谶语。
回到实验室取备份硬盘时,意外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用于低温保存基因样本的液氮罐突然失控,超低温液体喷溅在通电的仪器上,瞬间引发的能量紊乱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整个人裹了进去。
没有爆炸的火光,只有一种极致的冰冷和失重,他感觉自己像掉进了滚筒洗衣机,硬盘、稻种、打火机和那包压缩饼干被死死压在怀里。
再次恢复意识时,冰冷变成了灼烫。
林越猛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刺目的白。
不是实验室的天花板,而是毫无遮挡的天空,蓝得发脆,太阳像个烧红的铁球,悬在头顶烤得人头皮发麻。
他挣扎着坐起身,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滚烫的沙砾上。
周围是望不到边的黄,沙丘像凝固的波浪,偶尔有旋风卷起一小股沙尘,打着转儿消失在远处。
空气里没有雨的湿气,只有干燥的热浪,吸进肺里都带着疼。
“这是……哪儿?”
他哑着嗓子开口,喉咙干得像要裂开。
身上的白大褂己经被划得破破烂烂,沾满了土黄色的沙粒。
他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硬盘盒还在,铝箔纸包的稻种也在,打火机和压缩饼干被压在最底下,倒是完好无损。
手机早就没了动静,屏幕黑得像块石头。
穿越?
这个只在小说里看到的词,此刻无比真实地砸在他头上。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作为农业研究员,野外生存知识是必修课。
他掏出那个防风打火机,金属外壳被晒得烫手。
又摸出压缩饼干,包装上印着的生产日期还是上个月。
最后是硬盘盒,他打开看了一眼,防水涂层完好,里面的纸质技术参数和稻种都没受潮——这是目前唯一的慰藉。
“先确定方向,找水源。”
林越深吸一口气,用手表的时针对准太阳,表盘上12点与时针的角平分线指向南方。
他记得出发前看的天气预报,北京是雷阵雨,绝不可能是这种沙漠气候。
他站起身,顺着一个相对平缓的沙丘往下走。
脚下的沙子滚烫,每走一步都要陷下去半只脚。
走了大约半小时,他突然发现沙地上有一些奇怪的痕迹——不是动物的脚印,更像是某种工具拖过的浅沟,沟里还残留着几星点绿色的碎屑。
“有植物就可能有水。”
林越精神一振,顺着痕迹往前走。
又走了十几分钟,眼前的景象突然变了:远处的沙丘之间,隐约出现了一片灰绿色的斑块,像是低矮的灌木丛。
他加快脚步,越走近,空气里的湿度似乎也高了些。
到了近前才看清,那是一片生长在低洼处的柽柳,根系周围的沙子是湿润的。
林越蹲下身,用手刨开表层的干沙,果然,底下的沙土带着潮气。
“地下暗河!”
他心里一喜。
柽柳是耐盐碱植物,根系发达,通常生长在地下水位较浅的地方。
他用石块在低洼处挖了个浅坑,没过多久,坑底就渗出了浑浊的水。
虽然带着土腥味,还有点发咸,但至少能喝。
林越顾不上脏,掬起一捧就往嘴里送,冰凉的液体流过喉咙,像甘霖一样缓解了灼烧感。
就在他埋头喝水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林越猛地回头,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沙丘顶上站着几个身影,穿着粗麻布的短裙,皮肤是古铜色的,头发卷曲,用布带束在脑后。
他们手里拿着削尖的木棍,眼神警惕又带着一丝畏惧地盯着他。
是当地人?
可这装束,怎么看都不像是现代服饰。
领头的是个中年男人,身材高大,脸上画着红黑相间的条纹,脖子上挂着一串贝壳项链。
他对着林越说了句什么,声音低沉,音节古怪,完全听不懂。
林越慢慢站起身,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他注意到那些人的目光落在了他手里的打火机上,还有他破烂的白大褂——这些在他们眼里,恐怕都是异类的象征。
中年男人又说了句什么,旁边一个年轻些的人举起木棍,做出威胁的手势。
林越的脑子飞速转动。
语言不通,对方有武器,自己手无寸铁。
唯一的优势,可能就是他们不认识的东西。
他慢慢放下手,摸出那个防风打火机,按下了开关。
“噌”的一声,橘红色的火苗在他手心跳动起来。
沙丘上的几个人瞬间后退了一步,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
那个中年男人甚至猛地跪了下去,对着火苗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林越愣住了。
他忘了,在没有火柴和打火机的时代,火焰是神权的象征。
中年男人对着他拜了拜,然后用手势示意他跟自己走。
林越看了看西周茫茫的沙漠,又看了看手里的打火机,最终点了点头。
跟着他们翻过两个沙丘,一片简陋的营地出现在眼前:几十顶用棕榈叶和兽皮搭成的帐篷,几个妇女正围着一口陶罐忙碌,孩子们光着脚在沙地上追逐。
看到林越,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敬畏。
中年男人——后来林越才知道他是这个部落的首领,名叫卡姆——把他带到最大的一顶帐篷前,用手势比划着,似乎是要请他“上座”。
林越坐在铺着干草的地上,看着帐篷外的人对着他的方向指指点点,嘴里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他注意到帐篷的柱子上刻着奇怪的符号,有点像鸟,又有点像人,地上还散落着几块陶片,上面画着太阳和河流的图案。
他拿起一块陶片,上面的河流图案蜿蜒曲折,旁边画着一个举着权杖的人,头顶有一个圆形的符号——像极了古埃及壁画里的尼罗河和法老。
一个可怕的猜测在他心里成形。
他看向卡姆,指着天上的太阳,又指了指陶片上的河流,用尽可能慢的语速问:“这里……是埃及?”
卡姆虽然听不懂,但似乎捕捉到了某个熟悉的音节,他点了点头,指着太阳,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反复说着一个词。
林越仔细分辨着那个音节,像是“拉”——古埃及神话里的太阳神。
冷汗,瞬间浸湿了他背后的衣服。
他真的穿越了,而且穿越到了……古埃及?
帐篷外,夕阳正缓缓落下,把沙漠染成一片金红。
远处的地平线尽头,隐约能看到一条深色的带子,那应该就是尼罗河。
林越攥紧了手里的打火机,掌心的温度比火焰还要烫。
他不知道自己身处公元前还是公元后,不知道面对的是哪个法老的统治,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命运,将和这片古老的土地,和那条奔腾的河流,紧紧绑在一起。
而他怀里那包来自未来的稻种,或许将成为他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唯一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