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卷燃到第三分之一,巷尾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像有人拖着条断腿在走。
“天哥。”
耗儿的声音带着气音,左手捂着右肩,深色T恤己经被血浸透。
他身后跟着三个兄弟,其中一个裤腿卷到膝盖,小腿上划开道见骨的口子,正用破布胡乱缠着。
龙啸天把烟蒂摁在墙根积的雨水里,抬头时下颌线绷得像根钢丝:“姓黄的敢动我的人?”
“黄三儿带了二十多号人堵在码头,”耗儿咳了声,血沫子沾在嘴角,“货被扣了,阿武和老鬼没跑出来。”
空气里的血腥气混着血腥味,龙啸天忽然笑了,笑声在空荡的巷子里撞出回音。
他缓缓解开西装扣子,露出腰侧别着的短棍,棍身缠着防滑的黑布,末端隐约能看见磨亮的金属头。
“告诉兄弟们,”他抬脚往巷外走,皮鞋踩过水洼溅起细小的水花,“半小时后,黄三儿的场子,我要看见火光。”
一、码头血债黄三儿的码头在城南旧港区,生锈的吊臂像只断了翅膀的铁鸟。
龙啸天赶到时,铁门被铁链锁着,门内传来麻将牌碰撞的脆响,夹杂着男人的哄笑。
“天哥,怎么进去?”
耗儿换了件干净T恤,右肩依旧不敢用力,手里攥着根钢管。
龙啸天没说话,从墙角抄起块半截砖头,掂量了两下扔向门顶的灯泡。
“啪”的一声脆响,门内的喧闹戛然而止。
“黄三儿,出来聊聊。”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块石头砸进水里,门内很快响起桌椅挪动的声音。
铁门“哐当”被拉开,黄三儿叼着烟站在门内,身后跟着十几个手持钢管的汉子。
他瞟了眼龙啸天身后的七八个人,嘴角撇出个嘲讽的弧度:“龙啸天,你这是来送葬?”
龙啸天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堆在集装箱旁的几个木箱子上,那是他刚从越南运过来的货。
“我的东西,还有我的人。”
“人在里面喝茶呢,”黄三儿吐了个烟圈,“东西嘛,现在姓黄了。”
话音未落,耗儿己经冲了上去。
他的动作比平时慢了半拍,却带着股不要命的狠劲,钢管砸在对方肩膀上的闷响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龙啸天紧随其后,短棍横扫出去,正打在一个壮汉的膝盖上,那人惨叫着跪倒在地。
混乱中,龙啸天瞥见集装箱后面闪过个熟悉的身影——是阿武,被反绑在柱子上,嘴里塞着破布,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他刚想冲过去,黄三儿的钢管己经劈头砸来,他偏头躲开,钢管擦着耳朵砸在地上,溅起串火星。
“抓活的!”
黄三儿吼着扑上来,手里多了把弹簧刀,刀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龙啸天侧身避开刀刃,短棍顺着对方的胳膊滑下去,重重捣在黄三儿的肋下。
黄三儿闷哼一声,刀掉在地上,龙啸天抬脚踩住他的手腕,弯腰捡起弹簧刀,刀尖抵住了他的喉咙。
“停手!”
混战瞬间静止,所有人都僵在原地。
龙啸天看着黄三儿冷汗首冒的脸,忽然想起十年前,这小子还在自己手下跑腿,给他递烟时手都在抖。
“我的人呢?”
黄三儿咬着牙没说话,龙啸天手腕微沉,刀尖划破了层油皮,血珠立刻渗了出来。
“老鬼……没挺住。”
黄三儿的声音发颤。
龙啸天的眼神冷了下去,像结了层冰。
他没再看黄三儿,转身走向集装箱,耗儿己经解开了阿武的绳子。
阿武扑过来想说什么,看见龙啸天的脸色,把话又咽了回去。
“烧了。”
龙啸天扔下两个字,耗儿立刻从怀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了堆在木箱子旁的破布。
火苗舔上木板时,龙啸天踩着黄三儿的背走出码头,身后传来木柴爆裂的噼啪声,还有黄三儿绝望的嘶吼。
二、医院夜话市一院的急诊室亮着惨白的灯,耗儿躺在病床上,右肩缠着厚厚的纱布。
龙啸天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转着个空酒杯。
“天哥,其实黄三儿早就想反了,”耗儿低声说,“上次我们从缅甸带货,他就偷偷扣了两成。”
龙啸天“嗯”了声,目光落在窗外。
凌晨三点的街道空荡荡的,只有路灯在雨里晕开圈昏黄的光。
十年前他带着耗儿从西川老家出来,在这个城市的鱼龙混杂里拼出条活路,以为凭着义气能站稳脚跟,却忘了混黑道的,义气值几个钱。
“老鬼的家人,我会安顿好。”
龙啸天站起身,酒杯被他放在床头柜上,发出轻响。
“天哥,”耗儿忽然抓住他的手,那只手粗糙得像块砂纸,“我们收手吧,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开家小饭馆。”
龙啸天笑了笑,抽回手时拍了拍他的胳膊:“等这事了了再说。”
他走出病房,走廊尽头的阴影里站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手里把玩着串钥匙。
看见龙啸天,男人迎上来,递给他个牛皮纸信封。
“黄三儿的后台,”男人声音压得很低,“姓李,在公安局当副局。”
龙啸天捏了捏信封的厚度,里面是几叠照片,还有张银行卡。
“告诉姓李的,别把事做太绝。”
男人没说话,转身融进了走廊的阴影里。
龙啸天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忽然觉得这医院的消毒水味,比码头的血腥味还让人恶心。
三、雨夜终局黄三儿的场子被烧后的第三天,姓李的副局让人捎来话,约在城西的废弃工厂见面。
龙啸天让耗儿留在医院,自己带了阿武和另外两个兄弟过去。
工厂里积着厚厚的灰尘,月光从破屋顶的窟窿里漏下来,照在堆成山的废铁上。
姓李的背对着他们站在铁架旁,手里拿着支手电筒,光柱在地上扫来扫去。
“龙啸天,明人不说暗话,”姓李的转过身,手电筒的光打在他脸上,“黄三儿是我表弟。”
龙啸天没说话,阿武往前站了半步,手按在腰间的刀上。
“你烧了他的场子,杀了他的人,”姓李的冷笑一声,“这笔账怎么算?”
“他扣我的货,杀我的兄弟,”龙啸天的声音很稳,“道上的规矩,血债血偿。”
姓李的忽然笑了,手电筒往旁边照了照,十几个穿着警服的人从废铁堆后面站了出来,手里都握着枪。
“道上的规矩?
在我这儿,法律才是规矩。”
龙啸天心里一沉,知道自己掉进了圈套。
他悄悄给阿武使了个眼色,正想动手,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李副局长,这么多人欺负我天哥,不太好吧?”
耗儿拄着根钢管站在工厂门口,身后跟着二十多个兄弟,手里都拿着家伙,有人甚至扛着根消防斧。
他的纱布渗出血来,脸色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
“你怎么来了?”
龙啸天皱眉。
“你是我哥,我不来谁来?”
耗儿笑了笑,冲姓李的扬了扬下巴,“要么放我天哥走,要么今天咱们同归于尽。”
姓李的脸色变了变,他没想到耗儿敢带这么多人来。
工厂里的空气瞬间凝固,警服们的枪口在龙啸天和耗儿之间来回移动。
就在这时,耗儿忽然动了。
他没冲向警察,而是扑向旁边的铁架,用力一推。
生锈的铁架摇晃着砸下来,警服们慌忙躲闪,龙啸天趁机拽着阿武往门口冲。
“天哥,走!”
耗儿大吼着,钢管横扫出去,拦住想追上来的警察。
龙啸天跑出工厂时,身后传来枪声,还有耗儿的痛呼。
他回头看了眼,耗儿倒在地上,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根钢管。
雨又下了起来,龙啸天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知道,从今天起,城南再没有龙啸天,只有个背负着血债的亡命徒。
三个月后,云南边境的小镇上,有人看见个瘸腿的男人在饭馆里洗碗,老板娘总喊他“阿耗”。
没人知道他是谁,只听说他总在深夜对着北方喝酒,喝多了就哭,嘴里喊着“天哥”。
而龙啸天的名字,早己成了这座城市里禁忌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