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柄陪他从家里逃出来的剑,此刻正躺在磨石上,被他用粗布反复打磨。
剑脊上的铜锈簌簌剥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铁骨,像他藏在心里三年的念头——钝,却执拗得不肯断。
三年前的雨夜里,镇邪司的玄色锦袍踏碎了药香。
“林神医夫妇通妖,搜!”
校尉的靴底碾过父亲珍视的《青囊经》,泛黄的纸页上,朱砂画的不是符咒,是人体经络图。
母亲发间的银簪落地时,父亲被铁链锁走的背影,成了凌云最后看见的画面。
他们说父母“私藏妖符”,凌云却记得,那晚父亲塞给他这柄剑时,低声说:“地牢深处,有他们怕的东西。”
破戒坊是京城的疮疤。
青石板路被经年的污水泡得发涨,歪脖子楼挤成一团,镇邪司的缇骑从不来这污秽地,倒成了凌云最好的庇护所。
他白天在码头扛货,肩头的淤青叠着旧伤,晚上就着油灯磨剑,指腹被剑脊硌出的红痕,比码头的麻绳勒痕更疼。
遇见莫玄那天,阳光竟穿透了破戒坊的层层屋檐。
凌云蹲在“王记铁匠铺”门口,借人家的砂轮磨剑。
火星溅在他手背上,他眼皮都没眨——比起眼睁睁看父母被拖走时的灼痛,这点烫算什么?
“小兄弟,印堂发黑啊。”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飘过来。
凌云抬头,看见个穿道袍的青年斜倚在墙角。
道袍的袖口磨出毛边,发髻用红绳随便捆着,歪得像个鸟窝,手里捏着几张黄纸符,朱砂红得发暗,倒像谁家孩子打翻的胭脂。
“三清观的莫玄?”
凌云认得他。
破戒坊的人都知道这号人物,说是云游老道的徒弟,却连“驱邪咒”都念不全,全靠卖糊弄人的符纸混饭吃,上次被菜贩揭穿,还是靠耍嘴皮子跑掉的。
不是个胆大的。
莫玄嘿嘿笑,凑过来蹲在他旁边,眯眼打量那柄锈剑:“前朝百炼营的制式吧?
剑脊带棱,可惜被锈毁了灵性。”
凌云的手顿了顿。
这剑的来历,他从没对人说过。
“林神医夫妇的事,我知道。”
莫玄突然压低声音,指尖在符纸上无意识地划着,“三年前抄家那天,我在街角茶馆躲雨。
他们搜走的不是妖符,是《青囊经》的孤本,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