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这就害羞了
她乐得清闲,溜达到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下乘凉。
日头稍微西斜了些,但暑气未减分毫。
顾挽靠坐在粗壮的树干上,眯着眼打量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顾家的院子不大,三间土坯房围成个“凹”字形,屋顶铺着茅草。
院里有一口井,一个灶台,几只鸡在角落里啄食。
简陋,但还算整洁。
这就是她在女尊世界的家。
穷得叮当响。
远处田地里,顾大和两个姐姐还在挥汗如雨地劳作。
在这个以女性为劳动力的世界里,健壮的女人是家庭的支柱,而像顾挽这样“弱不禁风”的,则被视为没出息。
“凭什么啊...”顾挽小声嘀咕,“上辈子女人力气小被歧视,这辈子女人力气大是天经地义,我这具身体不争气又要被看不起?
合着无论哪个世界,我都处在鄙视链底端呗?”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接受这个现实。
院子里,几个邻居家的男人正坐在荫凉处做针线活,时不时低声交谈几句,发出细碎的笑声。
见顾望过来,他们立刻收敛笑容,低下头专心手里的活计。
顾挽觉得有趣。
上辈子她见过的男人大多自信张扬,至少不会在女人面前显得如此...恭顺。
这里的男人却像是被驯化过的,言行举止都透着小心翼翼。
一个年轻男子从隔壁院子走出来,手里端着盆水,似乎是准备泼在门前降温。
他看见顾挽,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泛起红晕,慌忙低下头,连水都忘了泼,转身又缩回院里。
顾挽认得他,是邻居张家的小儿子,今年十六,据说正在相看人家。
“啧,这么害羞。”
顾挽撇撇嘴,“上辈子我要是有这待遇,也不至于母胎单身二十多年。”
想到这里,她又心塞了。
好不容易穿到女尊世界,理论上可以三夫西侍,结果却因为太穷,连一个夫郎都娶不起。
这就好比饿汉守着一桌满汉全席,却只能看不能吃。
“挽丫头,过来帮把手!”
柳氏在厨房门口喊道。
顾挽不情愿地起身,慢吞吞走过去:“爹,什么事?”
柳氏递给她一个小布袋:“去村头王磨坊那儿换点玉米面回来,就说记账上,秋收后一并还。”
顾挽接过袋子,掂量了一下,里面应该是小麦:“咱家不是还有粮吗?”
“你大姐能干,吃得多。”
柳氏压低声音,“别让你娘知道,快去快回。”
顾挽明白了,这是父亲偷偷补贴女儿。
“知道了,爹。”
顾挽点点头,揣好布袋朝村头走去。
顾家村不大,百来户人家聚居在一处。
时近傍晚,田里劳作的女人们陆续回家,男人们则在自家门前忙碌,或做饭,或洗衣,或照看孩子。
顾挽一路走去,看到了许多新奇景象:村东头李家的正夫正在教训小侍,那年轻男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赵家的女儿娶了第三个夫郎,正在摆酒席,几个男人忙前忙后地伺候一桌女人吃喝。
钱家的寡夫抱着女儿站在门口张望,似乎在等待什么。
几个半大少女追逐打闹,比试谁力气大,而同样年纪的少男们则聚在一起绣花聊天...这一切都与顾挽认知中的古代农村截然不同。
在这里,女性是绝对的主导者,男性则是附属品。
就连走路,女人都是昂首挺胸,大步流星,而男人多是低眉顺眼,小步快走。
“啧,真是...太棒了!”
顾挽心里那点不平衡终于消散了些许。
虽然她现在是个穷光蛋,但至少在这个世界里,她天生就拥有她上辈子渴望而不可得的性别优势。
只要她能想办法发财致富,何愁没有美男环绕?
想到这里,顾挽的脚步轻快了许多。
来到村头王磨坊,顾挽看见几个女人正在排队磨面。
她们个个身材壮实,皮肤黝黑,说话声如洪钟。
“顾家三丫头也来磨面?”
一个高壮女人笑道,“你这小身板,扛得动面袋吗?”
其他人哄笑起来。
顾挽面上赔笑,心里骂娘。
这种强大的女人,放在上辈子都是她最羡慕的类型——可现在,她偏偏成了被嘲笑的那个。
“刘姐说笑了,一点点面还是拿得动的。”
顾挽保持礼貌。
被称为刘姐的女人上下打量她,摇摇头:“你说你,长得倒挺清秀,就是太瘦弱了。
这样可不好找夫郎啊,男人都喜欢强壮的女人,有安全感。”
顾挽嘴角抽搐。
安全感?
她看是“压”安全感吧?
好不容易轮到顾挽,她将小麦交给磨坊主王婆婆,说明要换玉米面记账。
王婆婆是个精干的老太太,虽然满头银发,但眼神锐利,手脚麻利。
她瞥了眼顾挽,慢悠悠地说:“顾大家又赊账啊?
这都第几次了?”
顾挽尴尬地笑笑:“婆婆放心,秋收后一定还上。”
王婆婆哼了一声,但还是称了小麦,给她换了相应的玉米面:“告诉你娘,最多赊到秋收,再不还钱,我可要上门讨债了。”
“是是是,一定转达。”
顾挽连连点头。
拎着换来的玉米面,顾挽走在回村的土路上。
面袋不重,但她这具身体缺乏锻炼,走了一段就觉得手臂酸软。
“真是废物...”她忍不住骂自己。
上辈子虽然也是个战五渣,但至少能扛桶装水上楼。
现在倒好,拎几斤面都吃力。
路过村中那棵大槐树时,顾挽看见几个男人围坐在一起绣花。
其中一人抬头看见她,立刻低下头,耳根泛红。
顾挽认得他,是村尾罗家的三儿子,名叫罗玉。
年过十八还未出嫁,在这个世界己经算是“老男人”了。
据说是因为长得不够秀气,身材又比一般男子高大,不符合这里的审美。
顾挽多看了他两眼。
平心而论,罗玉长得不算差,五官端正,只是皮肤偏黑,手掌粗糙,一看就是常干粗活的。
在这个崇尚男子柔美的世界里,他这样的确实不吃香。
罗玉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头垂得更低,手上的针线活都乱了节奏。
顾挽觉得有趣,故意停下脚步,清了清嗓子:“罗家哥哥绣的是什么花样?”
男人们都愣住了,显然没想到会有女人主动与他们搭话。
在这个世界,女人通常不屑参与男人的话题。
罗玉更是紧张得手指发抖,结结巴巴地回答:“回、回女子话,是、是鸳鸯戏水...”顾挽走近几步,假装看他的绣活,实则打量他。
“绣得不错。”
顾挽随口夸了一句。
罗玉的脸顿时红透了,连脖子都染上粉色。
其他男人则用惊讶又暧昧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
顾挽心里好笑。
这就害羞了?
又逗留了片刻,顾挽才拎着面袋慢悠悠地往家走。
一路上,她都在思考这个世界的规则。
在这里,女人天生拥有诸多特权,但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养家糊口、传宗接代是基本要求。
如果一个女人无力娶夫生子,就会被视为失败者。
像顾挽这样年近十八还未娶亲的,在村里己经算是异类了。
好在顾家还有两个女儿,顾大才没那么着急逼她。
“得想办法赚钱啊...”顾挽喃喃自语。
回到顾家院子,天色己近黄昏。
顾大和两个姐姐也回来了,正坐在院里歇息。
柳氏和盼儿忙着端饭上桌。
今晚的晚餐是玉米面窝头、咸菜和一锅几乎看不见油花的野菜汤。
顾挽把换来的面交给柳氏,后者悄悄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声张。
一家人在院里的小桌旁围坐吃饭。
顾大坐在主位,两个姐姐分坐两侧,顾挽和盼儿坐在下首,柳氏则忙前忙后,最后才坐下。
“妻主,李地主家来提亲的事...”吃饭间,柳氏小心翼翼地问道。
顾大咬了口窝头,含糊道:“答应了。
下月初六下聘礼,年底过门。”
盼儿的手一抖,筷子差点掉在地上。
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顾挽瞥了他一眼,心里莫名不是滋味。
“聘礼怎么说?”
柳氏又问。
“十两银子,两匹绸缎,外加两头猪。”
顾大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
柳氏倒吸一口气:“这么多?”
顾招娣和顾来娣也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在村里算是相当丰厚的聘礼了。
“盼儿值这个价。”
顾大看了眼小儿子,难得语气温和,“李地主家有钱,盼儿过去不会吃亏。”
盼儿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
顾挽忍不住开口:“盼儿愿意吗?”
桌上顿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她,眼神诧异。
在这个世界,男子的意愿从来不被重视。
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人没有发言权。
顾大皱眉:“轮得到他愿不愿意?
李家有钱有势,盼儿过去是做侧室,不算委屈他。”
“可是...”顾挽还想说什么,被柳氏在桌下轻轻踢了一脚。
“吃饭吃饭。”
柳氏打圆场,“盼儿能嫁到李家是他的福气。”
顾挽闭上嘴,心里却堵得慌。
她看向盼儿,发现少年眼眶泛红,紧紧咬着下唇,显然并不认为这是什么“福气”。
晚饭后,顾挽借口消食,独自出门溜达。
夕阳西下,天边铺满绚烂的晚霞。
村里炊烟袅袅,一派宁静祥和景象。
顾挽走到小河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世界确实如她所愿,女性地位崇高,男性处于从属地位。
但亲眼见到盼儿这样的少年因为家族利益被迫嫁人,她还是感到不适。
“真是又当又立...”她自嘲地笑了笑。
上辈子她痛恨男女不平等,渴望女尊世界。
现在梦想成真了,却又同情起这个世界的男性来。
“说到底,我只是想要特权,而不是平等。”
顾挽喃喃自语,“我想做欺压别人的那个,而不是被欺压的。”
远处传来少年的哭声。
顾挽循声望去,看见一个身影坐在河对岸的柳树下,肩膀一耸一耸的。
是盼儿。
顾挽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过去。
她知道盼儿为什么哭,但她无能为力。
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己经很难了,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和能力去改变什么。
“先管好自己吧。”
她对自己说。
当务之急是赚钱致富,然后娶个合心意的夫郎。
至于其他的,等她有能力再说。
天色渐暗,顾挽转身往家走。
路过罗家时,她看见罗玉正在院门口劈柴。
那么粗的柴刀,在他手中挥舞得有些吃力,但一招一式都很认真。
见到顾挽,罗玉停下动作,低下头小声打招呼:“顾女子。”
顾挽点点头,突然问:“罗家哥哥,你想嫁什么样的人家?”
罗玉愣住了,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么私密的问题。
他的脸又红了,半晌才小声回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敢妄议。”
标准答案,但绝对不是真心话。
顾挽笑了笑,没再追问,继续往家走去。
回到顾家院子,她看见盼儿己经回来了,眼睛红肿,但表情平静,似乎己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顾挽心里那点同情顿时烟消云散。
在这个世界,每个人都得学会适应规则。
她也不例外。
“不就是赚钱娶夫吗?”
她对自己说,“我就不信,一个现代人还能在女尊世界饿死!”
然而,这个雄心壮志在第二天就遭到了打击。
当顾大宣布全家要去地里收麦子时,顾挽看着那望不到边的麦田,眼前一黑。
这得干到什么时候?
她会累死的吧?
“还愣着干什么?”
顾大扔给她一把镰刀,“今天割不完这一亩,别想吃饭!”
顾挽握着镰刀,欲哭无泪。
女尊世界的美好生活,似乎离她还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