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食堂里的寒意与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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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的空气里弥漫着各种食物混合的气味,糖醋排骨的甜香、青菜的青涩、米饭的醇香,还有消毒水淡淡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属于学校食堂的、热闹又杂乱的气息。

不锈钢餐盘碰撞的叮当声、同学们的说笑声、打饭窗口阿姨的吆喝声,像无数根针,扎得梦舒耳膜发疼。

她端着一碟清炒青菜、半碗白米饭,小心翼翼地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寻找着一个能让她安静待着的角落。

她今天换了一件浅蓝色的校服,领口处绣着小小的校名缩写,洗得有些褪色,边角微微卷起。

头发依旧用那根塑料发夹别着,只是额前有几缕碎发调皮地垂下来,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像几只不安分的小蝴蝶。

她的脚步很轻,几乎是贴着地面移动,生怕不小心撞到别人,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周三的糖醋排骨是食堂的热门菜,打饭窗口前排着一条长龙,队伍像贪吃蛇一样蜿蜒曲折。

言羽就站在队伍前端,背对着她和旁边的男生说笑。

他今天穿了件白色连帽衫,帽子戴在头上,露出的侧脸线条利落,下颌线清晰分明,像用刻刀精心雕琢过。

阳光透过食堂高大的窗户,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让他在喧闹的人群中依然显得那么与众不同。

周围不时有女生假装路过,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瞄着言羽,小声的议论像气泡一样冒出来又炸开。

“你看言羽今天穿的这件连帽衫,是不是新款啊?”

一个女生拽着同伴的胳膊,声音里带着兴奋。

“肯定是啊,他穿什么都好看,连侧颜都这么帅!”

另一个女生的声音里充满了崇拜。

梦舒低下头,加快了脚步,只想快点躲到最角落的位置 —— 那里靠近垃圾桶,平时很少有人光顾,只有几张孤零零的桌子,桌角还有没擦干净的油渍。

她的帆布鞋在油腻的地面上轻轻打滑,她连忙稳住身形,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脸颊又开始发烫,那种熟悉的窘迫感又涌了上来。

好不容易走到角落,她刚放下餐盘,餐盘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微的 “咔哒” 声,身后就传来一声刻意放大的笑,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水面,瞬间打破了周围的氛围。

“哎,言哥,看那边。”

是言羽的同桌张浩,他的声音带着戏谑,正用胳膊肘捅着言羽,眼神毫不避讳地往梦舒这边瞟,“这不是图书馆那位‘碰瓷专家’吗?

怎么,今天没去书架旁边蹲点,改来食堂碰运气了?”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都听见。

整个食堂的喧闹声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射过来,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梦舒背上,让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像被针扎一样难受。

她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筷子在碗里微微颤抖,米粒粘在碗壁上,怎么也夹不起来。

言羽转过身,目光像冰冷的射线一样扫过来,带着惯有的漫不经心,仿佛在看一块碍眼的污渍。

他的眼神很冷,像结了冰的湖面,没有丝毫温度,里面翻涌着嘲讽和不屑。

他没说话,但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比任何恶毒的语言都伤人,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在欣赏她的窘迫。

张浩还在得寸进尺,他往前凑了凑,故意提高了音量,让更多的人能听清他的话:“我说同学,想认识言哥可以光明正大点啊,搞这些小动作多掉价。

是不是家里条件不太好,想找个富二代当靠山,以后就不用吃这种清水煮青菜了?”

他说着,还故意指了指梦舒餐盘里的饭菜,语气里的鄙夷毫不掩饰。

梦舒的脸瞬间褪成了苍白,像被抽走了所有的血色,嘴唇微微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的家境确实普通,父亲在她小时候就因病去世了,母亲开着一家小杂货店,起早贪黑地维持着生计,供她上学。

她身上的校服己经穿了两年,袖口磨出了细细的毛边,鞋子也是去年打折时买的断码款,洗得发白。

可她从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羞耻的,母亲常说,人穷志不短,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吃饭,没什么丢人的。

但此刻被人当众戳破,像被剥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那种寒冷和屈辱感瞬间将她淹没。

“张浩。”

言羽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让张浩立刻闭了嘴。

梦舒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他,眼里带着一丝微弱的期盼,像在黑暗中寻找一丝光亮,希望他能说句公道话,哪怕只是一句无关痛痒的劝解。

可言羽只是懒洋洋地靠在打饭台边,指尖转着饭卡,金属饭卡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灵活地转动,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他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字字清晰地传入梦舒耳中:“虚荣。”

这个词像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她所有的隐忍和伪装。

梦舒的眼眶猛地一热,视线瞬间模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在眼眶里打转,她使劲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嘴唇被咬得发白,尝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她能感觉到周围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像无数根针一样扎在她身上,有人在窃窃私语,有人在偷笑,还有人拿出手机对着她的方向 —— 虽然很快就被同伴拉走了,但那瞬间的闪光灯还是像针一样刺进她的眼睛,让她头晕目眩。

胃里像塞了块沉重的石头,难过得厉害,一阵阵的反胃。

梦舒猛地站起身,餐盘在桌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吱呀” 一声,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辩解,那些到了嘴边的话,像被堵住的河流,怎么也流不出来。

她知道,在这些人眼里,她的任何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只会引来更多的嘲笑。

她只是端起几乎没动过的餐盘,一步一步地朝着出口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沉重而艰难。

她的背影在喧闹的食堂里显得格外单薄,却带着一种倔强的骄傲,像一株被风雨摧残却依旧挺立的小草。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阵甜腻的香水味,与食堂的油烟味格格不入。

夏瑶追了上来,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她的指甲涂着鲜艳的红色,像熟透的樱桃,不经意地掐了梦舒一下,传来一阵刺痛。

夏瑶今天穿了条白色的连衣裙,裙摆上有精致的蕾丝花边,头发烫成漂亮的波浪卷,脸上化着精致的淡妆,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忽闪着,和素面朝天的梦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梦舒,别往心里去,言羽他就是嘴硬,其实人挺好的。”

夏瑶的语气温柔得像棉花糖,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和幸灾乐祸,“不过说起来,你真的想办公益社团啊?

我爸公司最近正好有赞助名额,要不我帮你问问?

只要你跟我多说几句好话,说不定我能让我爸多拨点款呢。”

梦舒用力抽出自己的胳膊,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看着夏瑶虚伪的笑脸,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不用了,谢谢。

我们社团的事,我们自己会解决。”

“别逞强嘛。”

夏瑶笑得更甜了,眼神却像淬了毒的糖针,“你看你,连件新校服都舍不得买,社团活动要花钱的地方可多了。

要是实在有困难,跟我说一声,我这里还有些零花钱,虽然不多,但帮你买点社团用品还是够的。”

她说着,还故意晃了晃手腕上精致的手链,上面的水钻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我的事不用你管。”

梦舒打断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决绝的力量。

她端着餐盘快步走出食堂,午后的阳光晒在脸上,烫得像要脱皮,可脸颊却依旧冰凉,那是眼泪流过的痕迹。

食堂后门的僻静处,堆放着几个巨大的泔水桶,散发着难闻的酸臭味。

梦舒把没吃的饭菜倒进泔水桶,餐盘碰撞的声音 “哐当” 一声,让她突然想起小时候。

那时候,父亲还在,每次食堂做糖醋排骨,父亲都会把自己碗里的排骨夹给她,看着她吃得满嘴是油,就会笑着揉她的头发,说 “多吃点才能长个子”。

父亲的手很温暖,带着烟草和阳光的味道。

她吸了吸鼻子,掏出纸巾擦眼睛,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擦不干净,反而流得更凶了,肩膀微微耸动着,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喂,你掉东西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像一股清泉流过心田,让梦舒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看到林悦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个蓝色的笔记本。

那是她的社团记录本,刚才急着走,不小心落在了餐桌上。

林悦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胸前别着学生会主席的胸牌,在阳光下闪着光。

她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清澈又专注,像一汪平静的湖水,没有丝毫的嘲讽和鄙夷。

林悦走过来,把本子递给她,她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我刚才在学生会办公室听到你们社团的申请了,想法很不错,很有意义。”

梦舒接过本子,指尖还在发颤,她低下头,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谢谢…… 但是现在…… 可能办不下去了。”

刚才食堂里的一幕像电影回放一样在她脑海里闪过,那些嘲讽的眼神、刻薄的话语,让她心里的希望一点点破灭。

“现在更应该做下去。”

林悦打断她,语气平静却充满力量,像冬日里的暖阳,“别人越觉得你不行,你就越要证明自己可以。

不过赞助的事确实棘手,我可以帮你联系几个校友企业,他们之前有过赞助学生社团的先例,但最终还是要靠你们自己的方案打动他们,拿出你们的诚意和实力。”

风吹过操场,扬起梦舒额前的碎发,露出她泛红的眼睛。

她看着林悦真诚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的轻视,只有鼓励和信任。

她突然想起刚才在图书馆写下的那句话:“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因为他们看不到你的远方。”

是啊,别人看不到她的远方,不代表远方不存在,不代表她应该放弃。

“谢谢你,林悦学姐。”

梦舒握紧笔记本,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神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光芒,“我会做好的,一定会。”

她的声音虽然还有些沙哑,却充满了决心。

林悦笑了笑,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我相信你。

对了,言羽那个人,你别放在心上,他就是被家里宠坏了,说话首来首去,没什么坏心眼,就是有时候脑子不太清楚。”

说完,她转身准备回办公室,脚步轻快而坚定。

梦舒望着林悦的背影,心里那块冰封的角落开始慢慢融化,泛起一丝暖意。

她翻开笔记本,在空白页上写下:“公益社团第一次会议,周五下午西点,老槐树下。”

字迹比之前工整了许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清晰而深刻的痕迹。

食堂里,言羽把自己餐盘里的糖醋排骨扒拉到张浩碗里,自己只留下几块青菜和半碗米饭。

他吃饭的动作很慢,咀嚼得很仔细,仿佛在品尝什么珍馐美味,可眼神却有些飘忽,没什么焦距。

张浩嘬着筷子,含糊不清地问:“羽哥,你刚才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看那女生都快哭了,眼睛红红的,多可怜啊。”

言羽把嘴里的饭嚼得很响,没说话,只是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他想起刚才梦舒转身时,校服后襟沾着的那片槐树叶 —— 和上周在福利院门口看到的那棵老槐树上的叶子一模一样。

那天他被父亲逼着来做义工,心里一百个不情愿,在门口等着的时候,远远看见一个女生蹲在地上,给轮椅上的老人读故事。

阳光落在她发梢上,像镀了层金边,她的侧脸很柔和,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声音轻柔得像羽毛,那一刻,他心里的烦躁好像都被抚平了。

“关我什么事。”

他最终还是硬邦邦地丢下这句话,端起餐盘起身时,却鬼使神差地朝着食堂后门望了一眼。

那里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垃圾桶发出的呜咽声,像谁在低声哭泣,让他心里莫名地有些烦躁,像有只小虫子在爬。

他皱了皱眉头,转身快步离开了食堂,脚步有些仓促,仿佛在逃离什么。

阳光穿过食堂的窗户,照在空荡荡的角落里,那里只剩下梦舒没吃完的半碗米饭和一碟青菜,安静地躺在桌面上,像一个被遗忘的角落,见证着刚才的喧嚣和寒冷,也孕育着一丝微弱却坚韧的希望。

梦舒知道,未来的路会很难走,但她不会放弃,就像林悦说的,要证明给那些看不起她的人看,她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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