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药盒里的秘密顾迟舟数了数药盒里剩下的药片，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只剩下七颗了。

每周一颗，刚好撑到下一次复诊。他把那个精致的小铝盒合上，

小心翼翼地放回床头柜最底层的抽屉里，用几本厚重的医学杂志压住。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

仿佛藏得越隐蔽，这些救命药就越安全。“迟舟！你快来看看！波比好像有点不对劲！

”苏未晞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带着她特有的轻快语调，即使是在表达担忧的时候。

顾迟舟叹了口气，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胸口。波比是他们养的金毛犬，苏未晞的心头肉。

他推开玻璃门走进院子，傍晚的阳光斜照在草坪上，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金色。

苏未晞正蹲在那里，抚摸着波比的脑袋，那狗看起来精神极了，正欢快地摇着尾巴。

“它怎么了？”顾迟舟问道，尽量不让疲惫渗入声音。“它刚才打喷嚏了！连续三个！

”苏未晞抬起头，眼睛里满是夸张的担忧，“会不会是感冒了？这天忽冷忽热的。

”顾迟舟在她身边蹲下，摸了摸波比的鼻子——湿润而冰凉，非常健康。“它没事，未晞。

狗偶尔打喷嚏很正常。”他轻声说。苏未晞噘起嘴，这个表情曾经让顾迟舟觉得可爱极了，

现在却只让他感到一阵无力。“你就是不关心波比，它可是我们家的一员啊。”“我关心它，

但它真的没事。”顾迟舟站起身，胸口突然一阵抽痛，他下意识地按住心口，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苏未晞的眼睛，但她理解错了原因。“你看你看，你就是不耐烦了！

每次说到波比你就这样！”她站起来，双手叉腰，“你知道吗？

李太太家的泰迪上周得了细小病毒，差点没救过来！”“波比接种过所有疫苗，未晞。

”顾迟舟耐心解释，同时暗自希望这场对话能尽快结束。他需要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那也不能掉以轻心！”苏未晞弯腰拍了拍波比的脑袋，“走，宝贝，妈妈给你加点营养膏，

增强免疫力。”她牵着狗往屋里走去，金毛欢快地跟在她身边，尾巴摇得像螺旋桨。

顾迟舟望着妻子的背影，夕阳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她还是那么美，

像八年前他们初次见面时一样耀眼。那时候他怎么也不会想到，

有一天他会需要靠药物来维持面对她的勇气。回到卧室，顾迟舟又确认了一次抽屉里的药盒。

七颗，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他取出其中一颗，放在手心端详。淡蓝色的小药片，毫不起眼，

却是他能继续扮演“正常丈夫”这个角色的唯一保障。医生说得明白：“这不是根治的方法，

顾先生，只是一种辅助控制。最终你还是需要面对根源问题。”根源问题。顾迟舟苦笑。

他的根源问题正穿着真丝家居服在楼下给狗喂营养膏。晚餐时，

苏未晞兴致勃勃地讲述着她最新的艺术创作计划——一系列以波比为灵感的雕塑作品。

“我想用青铜铸造波比的各种姿态，然后镀金，主题是‘纯粹的爱’。

”她用叉子指着空气比划着，“已经有画廊表示感兴趣了！”“那太好了。

”顾迟舟微笑着说。他发现自己的回应恰到好处，既不太热情也不太冷淡。药效还在，真好。

“你需要投资吗？”他补充问道，因为这是苏未晞期待的反应。“暂时不用，

我自己的零花钱够了。”她眨眨眼，“不过开幕式那天你一定要来哦！

我会把最重要的位置留给你。”顾迟舟点点头。距离她的展览至少还有三个月，

而他的药只够维持七周。这个数学题他不愿意细算。“对了，”苏未晞突然说，

“明天我要带波比去做个全面体检，防患于未然。你也一起来吧？顺便你自己也检查一下，

最近你看上去总是很累。”顾迟舟的手微微一颤，勺子碰在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没事，只是工作有点忙。明天还有个重要会议，走不开。”事实上，

明天是他预约心理医生的日子，但他从没告诉苏未晞这件事。在她看来，

心理问题等同于意志薄弱，而她最看不起软弱的人。“随你便。”苏未晞的语气冷了下来，

“反正你总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这不是真的。曾经有整整两年，

顾迟舟把苏未晞放在第一位，放下自己的工作，全身心陪伴她度过创作低谷期。

直到他自己崩溃的那一刻，她才惊讶地发现“原来你也会累啊”。那时顾迟舟才明白，

在苏未晞的世界里，只有她的感受是真实的，别人的痛苦都是想象出来的。饭后，

顾迟舟借口要处理邮件，躲进了书房。他需要安静一会儿，不需要扮演任何角色。

他从书架最里层抽出一本旧相册，翻看着多年前的照片。那时候的他们多么不同啊。

照片上的顾迟舟搂着苏未晞，两人都在大笑，眼睛里闪烁着对未来毫无怀疑的光芒。

苏未晞那时还是个挣扎中的艺术家，而顾迟舟已经是一家科技公司的联合创始人。

他们相遇在一个画廊开幕式上，几乎是立刻就被彼此吸引。“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当晚苏未晞就这样问他，而顾迟舟的回答是吻了她。现在回想起来，

顾迟舟觉得所谓一见钟情，

不过是两个自恋的人在最合适的灯光下看到了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

但那样的倒影终究是虚幻的，经不起日常生活的磨蚀。婚后第三年，顾迟舟的公司经历重组，

他被迫出局。那段时间他情绪低落，而苏未晞却正迎来自己艺术生涯的突破。

当她得知他可能需要寻求专业心理帮助时，她的反应是：“你能不能坚强点？

我的个展马上就要开了，没时间处理你的情绪问题。”于是顾迟舟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感受，

假装一切都好，直到一年前他在公司会议上突然无法呼吸，被紧急送医。

医生诊断是焦虑症引发的恐慌发作，给他开了药，并强烈建议他接受心理咨询。从那时起，

顾迟舟就开始了他双重生活：表面上他是成功商人和支持妻子的完美丈夫，

实际上他每周都需要靠药物和心理咨询来维持这个表象。合上相册，顾迟舟深吸一口气。

药效正在逐渐消退，他能感觉到那种熟悉的紧绷感又回来了。他数了数日子，

距离下次复诊还有整整七天。撑得过去吗？他必须撑过去。2 药片失踪记第二天早晨，

顾迟舟被胸口的闷痛惊醒。他摸索着从抽屉里取出药盒，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粒药。

就在他准备喝水服下时，苏未晞突然推门而入。“迟舟！看到我的车钥匙了吗？

”她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开始在房间里四处翻找。顾迟舟下意识地把药片攥在手心，

“没看见，你昨天不是开车回来了吗？”“是啊，但现在就是找不到！”苏未晞烦躁地说，

“我约了宠物美容师，波比今天要做 spa，迟到的话又要重新排队了。

”顾迟舟趁她转身翻找床头柜时，迅速把药片塞进裤袋里。“用我的车吧，我今天在家办公。

”“真的？”苏未晞立刻眉开眼笑，“太好了！那你帮我找找钥匙，

我先去给波比准备出门的东西。”她像一阵风似的又冲了出去。顾迟舟叹了口气，

从裤袋里掏出那颗已经有些汗湿的药片，正准备服用，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公司的紧急电话。一小时后，当顾迟舟处理完工作危机，才想起自己还没吃药。

他摸了摸裤袋，心里一沉——药片不见了。他急忙在书房里寻找，地上、桌旁、椅缝，

哪儿都没有那片淡蓝色的小药丸。也许掉在卧室了？他快步走上楼，

正好遇见已经打扮整齐的苏未晞。“我找到钥匙了！在波比的玩具篮里，准是它叼去的。

”她笑着说，“我们准备走啦，晚上见！”她轻快地吻了吻他的脸颊，

然后带着蹦跳的金毛下楼去了。顾迟舟望着她的背影，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他必须找到那片药。他在卧室里仔细搜寻，每一寸地板都不放过，但就是找不到那片救命药。

最后，他不得不又从药盒里取出一粒。看着盒子里剩下的五颗药片，顾迟舟感到一阵恐慌。

离复诊还有整整六天，他却已经浪费了两颗药。那天余下的时间里，顾迟舟都感到心神不宁。

他尝试工作，但注意力无法集中；他试着看书，却反复读着同一段话而不解其意。

最后他决定提前一次心理咨询，尽管这意味着要解释为什么他这周的药量不够了。

“你的药片管理很重要，顾先生。”医生在电话里严肃地说，

“这种药需要维持稳定的血药浓度，随意调整剂量会影响效果。”“我知道，

只是发生了一点意外。”顾迟舟羞愧地解释，感觉自己像个被训斥的小学生。

预约好次日的紧急咨询后，顾迟舟感觉稍微轻松了一些。他决定做点家务分散注意力，

于是开始整理洗衣房。就在他清理烘干机的滤网时，突然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碎屑。仔细一看，

是某种淡蓝色的物质，混合着纤维和灰尘。顾迟舟的心跳突然加速，

他认出那是他的药片被碾碎后的残留物。显然，

那天早晨丢失的药片不知怎么掉进了要洗的衣物中，经过洗衣机和烘干机的摧残，

已经粉身碎骨。顾迟舟靠在墙上，深吸了几口气。没关系，只是意外，他告诉自己。

剩下的药省着点用，应该能撑到复诊。晚上苏未晞回来时，

兴高采烈地讲述着波比在宠物美容店的“壮举”，说是它如何赢得了所有美容师的喜爱，

还得到了一块免费的狗狗蛋糕。“你看它多可爱！”她抱着金毛的脑袋亲了又亲，

然后转向顾迟舟，“对了，你今天怎么样？工作顺利吗？”顾迟舟几乎要说出药片的事情，

但看着苏未晞闪闪发光的眼睛，他咽回了已到嘴边的话。“挺好的，”他说，“一切顺利。

”这就是他们的婚姻：她与狗分享一切喜悦，而他与自己消化所有苦楚。三天后的早晨，

顾迟舟醒来时感到一阵熟悉的恐慌。他的心狂跳不止，手心出汗，呼吸变得困难。

他知道这是焦虑发作的前兆，于是摸索着从抽屉里取出药盒。还剩四颗。离复诊还有四天。

按理说他应该今天服用一颗，但他犹豫了。如果他能熬过今天，那么药片就刚好够用。

顾迟舟尝试深呼吸技巧，尝试冥想，尝试所有医生教他的方法。

但恐慌感如潮水般一波波袭来，他知道自己撑不过去。最终，他还是取出一粒药服下了。

药效起来需要时间，在这段时间里，顾迟舟蜷缩在床上，浑身发抖。他感到无比的孤独，

希望有人能理解他的痛苦，但又害怕真的被人看见这般狼狈的模样。当药效终于发挥作用，

恐慌逐渐退去时，顾迟舟已经精疲力尽。他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下午才醒来。

卧室里很安静，苏未晞显然带着波比出去了。顾迟舟拖着疲惫的身子下楼找水喝，

发现冰箱上贴着一张纸条：“带波比去公园写生！今晚可能在外面吃，不用等我们了。

——未晞”“我们”。指的是她和狗。顾迟舟苦笑着摇摇头，给自己倒了杯水。就在这时，

他注意到厨房台面上放着苏未晞的速写本。好奇心驱使他翻开了它。本子里全是波比的素描，

各种姿态，各种表情，栩栩如生。翻到最新的一页，顾迟舟停住了。那是一幅他的肖像，

躺在床上的他，眉头紧锁，表情痛苦。旁边还有几行字：“迟舟又做噩梦了？还是生病了？

他从来不说。有时候我觉得他离我好远好远，像陌生人一样。

为什么我们不能像以前那样无话不谈了呢？”顾迟舟愣住了。

他从未想过苏未晞会注意到他的状态，更没想到她会因此而感到困惑和伤心。

他一直以为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不在乎他的内心状态。这一刻，

顾迟舟几乎要决定向她坦白一切了。也许他错了，也许苏未晞会理解，会支持他渡过难关。

3 焦虑边缘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丝希望，甚至觉得也许不需要那么多药片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速写本放回原处，决定等苏未晞回来就和她好好谈一谈。然而，

当苏未晞晚上回到家时，她的情绪完全变了。她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地把包扔在沙发上，

然后开始给自己倒酒。“怎么了？”顾迟舟谨慎地问道。“画廊那边变卦了，

说我的新系列‘不够商业化’，要重新评估展览计划。”她一口气喝了半杯红酒，

“我知道是什么意思，就是觉得我的作品卖不出去！”顾迟舟走近她，

试图安慰：“也许只是需要调整一下呈现方式？你的作品很棒，未晞。”“你不懂！

”她猛地转身，眼睛里闪着怒火，“他们就是看不起女性艺术家！

觉得我们只会做些小情小爱的作品，不值得认真对待！”顾迟舟沉默了。经验告诉他，

此刻任何理性的建议都会被理解为反对她。他最好的选择就是倾听和支持。

但苏未晞似乎不满足于沉默的支持。“你从来就不真的相信我的艺术，对不对？

你只是出于义务才假装支持我！”这不是真的，但顾迟舟知道争辩毫无意义。

他叹了口气：“未晞，我知道你很难过，但这不是我的错。”“不是吗？”她冷笑，

“你从来就没真正理解过我！你就像其他所有人一样，觉得我只是在玩艺术，

而不是认真创作！”她摔门而出，留下顾迟舟独自站在厨房里，

感到刚建立起来的希望又破灭了。这样的时刻他经历过太多次：苏未晞在外受挫，

回家就把挫折感发泄到他身上。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都是错的。顾迟舟走上楼，

从抽屉里取出药盒。还剩三颗。离复诊还有三天。他计算着，如果明天再省一次，

也许刚好够用。第二天，苏未晞似乎忘了前晚的争吵，又兴高采烈起来。

原来画廊方面又联系了她，表示如果她能增加一些更“接地气”的作品，展览还可以继续。

“我决定做一组以‘家’为主题的小型雕塑，”早餐时她宣布，

“就从波比的食盆和玩具开始！”顾迟舟勉强笑了笑。他的睡眠很差，

早晨又开始感到焦虑的症状。“听起来不错。”他说。

苏未晞终于注意到他的状态：“你没事吧？脸色好苍白。”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开口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