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浓如墨，唯有远处长安城的灯火在厚重的雨幕里晕开一片模糊的光晕。
车轮碾过泥泞官道的声音单调而沉闷，混杂着马蹄踏水的噗嗤声，像某种不祥的谶语。
一顶艳红刺目的花轿，被西个神情麻木的壮汉抬着，在风雨飘摇中，摇摇晃晃地驶向长安城外那片被高墙围拢的、如同巨兽蛰伏般的漆黑院落。
轿帘缝隙里透进一丝微弱的天光，映亮一张过分年轻的脸。
十五岁的沈灼，一身廉价的红绸嫁衣裹着她尚未长开的身躯，冰冷的手指死死抠着身下硬实的木板轿底，指甲几乎要折断。
没有凤冠霞帔，没有吹吹打打，只有这顶临时寻来的旧轿，和轿外养父白鸿升那隔着雨幕传来的、最后一句冰冷刺骨的交代。
“静初，爹也是没法子……催春官大人点了名要你，这是你的造化。
进去后，听话些，好歹……留条命在。”
男人的声音被风雨撕扯得断断续续，带着一种虚伪的沉重和急于摆脱的迫切。
沈灼没有应声。
浓密的睫毛垂下，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两片小小的阴影，遮住了那双骤然结冰的眸子。
造化？
呵。
长安城里谁人不知，宫中那位神秘的催春官，专司教导新妃承宠秘术。
然而，所有被送入他外宅“受教”的女子，如同投入无底深渊的石子，再无半点声息传出。
有人说她们成了枯井里的白骨，有人说她们被炼成了药渣……恐惧滋生出无数骇人听闻的流言，将那座高墙环绕的院落渲染成了活人勿近的鬼域。
“爹……” 轿帘外，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响起，是她名义上的妹妹，白家真正的千金白月薇。
“爹，姐姐她……她会不会……” 声音里与其说是担忧，不如说是极力压抑的兴奋和一丝隐秘的幸灾乐祸。
“闭嘴！
回你的马车上去！”
白鸿升厉声呵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彻底掐灭了沈灼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名为“亲情”的星火。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楚，却远不及心口那片被彻底冰封的荒芜。
花轿猛地一顿，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铁门沉重开启时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巨兽缓缓张开了吞噬的咽喉。
一股浓烈的、混杂着陈年血腥气和某种奇异药香的阴冷气息，透过轿帘的缝隙汹涌而入，瞬间扼住了沈灼的呼吸。
“人送来了？”
一个尖细、滑腻如同毒蛇吐信的声音在轿外响起，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
“是，是，大人，按您的吩咐，小女白静初在此。”
白鸿升的声音立刻堆满了谄媚，卑微得几乎要低进泥土里。
轿帘被粗暴地掀开，一只惨白枯瘦、指甲泛着诡异青灰色的手伸了进来。
沈灼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
那只手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阴寒气息，精准地抓住了她纤细冰冷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铁钳。
“下来。”
尖细的声音命令道，不容抗拒。
沈灼被那股巨力拖拽着，踉跄跌出花轿。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单薄的嫁衣，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哆嗦。
她被迫抬起头，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高耸的黑色院墙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天光，墙头尖锐的铁蒺藜在雨夜中闪烁着幽冷的寒芒。
门洞幽深，像通往地狱的入口。
门边站着一个穿着深紫色宦官服饰的人，身形干瘦，面皮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窝深陷，浑浊的眼珠像两颗蒙尘的玻璃球，此刻正用一种评估物品般的、毫无温度的目光上下扫视着她。
那目光掠过她湿漉漉贴在额角的黑发，扫过她苍白却难掩清丽的脸庞，最后落在她纤细的脖颈上，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粘腻感。
这就是催春官，王德海。
一个名字就足以让长安城闺阁女子夜不能寐的恶魔。
“啧，瘦了些。”
王德海挑剔地咂了下嘴，尖细的声音刮擦着人的耳膜。
他枯瘦的手指像冰冷的铁条，捏着沈灼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首视那双浑浊的眼睛。
那目光里没有一丝属于人的情感，只有冰冷的审视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掌控欲。
“不过，眉眼底子倒还行。
带进去，洗干净，丢进‘春霖阁’。”
他随意地挥了挥手，仿佛在丢弃一件垃圾。
沈灼被粗暴地推进门内。
身后，沉重的铁门轰然关闭，发出沉闷的巨响，彻底斩断了她与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
白鸿升那虚伪的叮嘱和白月薇那做作的哭声，都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门内是另一个天地。
没有想象中雕梁画栋的富贵景象，只有一片死寂和令人压抑的昏暗。
引路的两个小太监面无表情，脚步无声，如同两道移动的影子。
脚下的青石板路冰冷湿滑，两旁是光秃秃的高墙，墙皮斑驳剥落，露出底下深色的砖石。
空气里那股混合着血腥和药味的阴冷气息更加浓郁，无处不在，紧紧缠绕着人的呼吸。
偶尔经过一道紧闭的月洞门，能听到里面传来极其压抑的、细若游丝的啜泣，或是某种痛苦的、被堵在喉咙深处的呻吟。
这些声音转瞬即逝，却像冰冷的针，一下下扎在沈灼紧绷的神经上。
她看到角落里堆放着一些破旧的、沾着可疑污渍的布匹，像是被丢弃的衣物碎片。
一只瘦骨嶙峋的黑猫悄无声息地窜过回廊的阴影，碧绿的眼睛在黑暗中幽幽一闪，带着野性和警觉，随即消失不见。
“看什么看！
快走！”
旁边的小太监猛地推了她一把，声音尖利刺耳，充满了不耐烦。
沈灼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她迅速低下头，将眼底翻涌的惊惧和刻骨的恨意死死压住。
指甲再次深深掐入掌心，疼痛带来一丝诡异的清醒。
不能慌，不能怕。
这里是龙潭虎穴，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她必须活着，活着才能出去，活着才能……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她被粗暴地推进一间弥漫着浓郁水汽和劣质皂角气味的屋子。
两个粗壮的仆妇早己等候在此，眼神麻木，动作粗鲁。
她们像对待一件待清洗的器物，毫不留情地剥去沈灼身上湿透的红嫁衣，那象征着她被当作货物般随意处置的屈辱外衣。
冰冷的水兜头浇下，粗糙的澡豆用力在她身上搓洗，几乎要刮下一层皮来。
沈灼死死咬着下唇，忍受着这毫无尊严的清洗，牙齿深深嵌入唇瓣，尝到了铁锈般的腥甜。
她紧闭着眼，任由冰冷的水流冲刷，身体因为寒冷和屈辱而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洗刷完毕，她被胡乱套上一件同样质地粗糙、颜色灰暗的宽大布袍。
布料摩擦着刚被搓红的肌肤，带来阵阵刺痛。
仆妇推搡着她，穿过更加曲折幽暗的回廊，最终停在了一处独立的院落前。
院门上挂着一块同样陈旧的木匾，刻着三个漆色斑驳的字——“春霖阁”。
字迹阴柔扭曲，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
院门无声地打开，里面并非想象中的闺阁绣楼，而是一片死寂的庭院，中央孤零零地立着一座黑沉沉的屋宇，门窗紧闭，如同一座巨大的棺椁。
“进去！”
仆妇在她身后猛地一推。
沈灼跌撞着冲进那扇敞开的门扉。
一股更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药味混合着陈腐的灰尘气息扑面而来，呛得她几乎窒息。
身后的门“砰”地一声被关上，落锁的声音清晰传来，如同敲响了某种丧钟。
屋内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墙角一盏小小的油灯散发着微弱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方寸之地。
空气中悬浮着细微的尘埃，在微弱的光线下缓慢浮动。
靠墙摆放着一张光秃秃的硬板床榻，上面只有一床单薄发硬的被褥。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冰冷、空旷、压抑得令人窒息。
沈灼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冰冷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衣衫刺入肌肤。
她缓缓滑坐在地，环抱住自己冰冷的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
身体仍在细微地颤抖，是冷的，更是恐惧和绝望交织下的本能反应。
黑暗中，只有她压抑到极致的、微不可闻的抽气声。
然而，在这极致的黑暗和死寂中，在那被深埋的脸庞之下，那双眼睛却猛地睁开了。
浓密的睫毛上还沾着屈辱的泪水，但眼底深处，方才的惊惶和脆弱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冰冷刺骨的清醒。
没有哭泣，没有崩溃。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像最锋利的刀，一寸寸扫过这间囚笼般的屋子——冰冷的墙壁，坚硬的床板，紧闭的窗棂……最后，落在了墙角油灯旁，地面一块微微翘起的、边缘锐利的青砖上。
她像一只在黑暗中蛰伏己久、终于找到猎物的兽，无声地爬了过去。
冰冷的地面摩擦着膝盖。
手指因为紧张和寒冷而微微颤抖，却异常稳定地抠住了那块松动青砖的边缘。
她用力，指甲瞬间崩裂，渗出鲜血，但她浑然不觉。
砖块被一点一点撬开，露出底下潮湿的泥土。
沈灼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将那块边缘锋利的青砖狠狠砸向地面！
“啪嚓！”
一声脆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砖块碎裂开来。
她动作迅捷如电，在一片狼藉中精准地捡起一块最尖锐、最趁手的三角形碎片。
冰冷的瓷片边缘割破了她的手指，鲜血混着地上的灰尘蜿蜒而下，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她紧紧攥着那块染血的碎瓷片，尖锐的棱角深深硌进掌心，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痛楚。
她将碎片小心翼翼地藏进了宽大袍服的夹层暗袋里，紧贴着肌肤，冰冷的触感如同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
做完这一切，她重新坐回冰冷的地面，背靠着同样冰冷的门板。
脸上所有的情绪再次收敛，只剩下一种空茫的、近乎呆滞的平静。
仿佛刚才那个眼神锋利、动作狠戾的人从未存在过。
只有那双隐藏在阴影里的眼睛深处，燃烧着两簇幽暗冰冷的火焰。
那火焰的名字，叫仇恨。
血沿着她垂落在冰冷地面的指尖，无声地滴落，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晕开一小朵暗红的花。
车轮碾过泥泞官道的声音单调而沉闷，混杂着马蹄踏水的噗嗤声，像某种不祥的谶语。
一顶艳红刺目的花轿，被西个神情麻木的壮汉抬着，在风雨飘摇中，摇摇晃晃地驶向长安城外那片被高墙围拢的、如同巨兽蛰伏般的漆黑院落。
轿帘缝隙里透进一丝微弱的天光，映亮一张过分年轻的脸。
十五岁的沈灼，一身廉价的红绸嫁衣裹着她尚未长开的身躯，冰冷的手指死死抠着身下硬实的木板轿底，指甲几乎要折断。
没有凤冠霞帔，没有吹吹打打，只有这顶临时寻来的旧轿，和轿外养父白鸿升那隔着雨幕传来的、最后一句冰冷刺骨的交代。
“静初，爹也是没法子……催春官大人点了名要你，这是你的造化。
进去后，听话些，好歹……留条命在。”
男人的声音被风雨撕扯得断断续续，带着一种虚伪的沉重和急于摆脱的迫切。
沈灼没有应声。
浓密的睫毛垂下，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两片小小的阴影，遮住了那双骤然结冰的眸子。
造化？
呵。
长安城里谁人不知，宫中那位神秘的催春官，专司教导新妃承宠秘术。
然而，所有被送入他外宅“受教”的女子，如同投入无底深渊的石子，再无半点声息传出。
有人说她们成了枯井里的白骨，有人说她们被炼成了药渣……恐惧滋生出无数骇人听闻的流言，将那座高墙环绕的院落渲染成了活人勿近的鬼域。
“爹……” 轿帘外，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响起，是她名义上的妹妹，白家真正的千金白月薇。
“爹，姐姐她……她会不会……” 声音里与其说是担忧，不如说是极力压抑的兴奋和一丝隐秘的幸灾乐祸。
“闭嘴！
回你的马车上去！”
白鸿升厉声呵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彻底掐灭了沈灼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名为“亲情”的星火。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楚，却远不及心口那片被彻底冰封的荒芜。
花轿猛地一顿，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铁门沉重开启时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巨兽缓缓张开了吞噬的咽喉。
一股浓烈的、混杂着陈年血腥气和某种奇异药香的阴冷气息，透过轿帘的缝隙汹涌而入，瞬间扼住了沈灼的呼吸。
“人送来了？”
一个尖细、滑腻如同毒蛇吐信的声音在轿外响起，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
“是，是，大人，按您的吩咐，小女白静初在此。”
白鸿升的声音立刻堆满了谄媚，卑微得几乎要低进泥土里。
轿帘被粗暴地掀开，一只惨白枯瘦、指甲泛着诡异青灰色的手伸了进来。
沈灼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
那只手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阴寒气息，精准地抓住了她纤细冰冷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铁钳。
“下来。”
尖细的声音命令道，不容抗拒。
沈灼被那股巨力拖拽着，踉跄跌出花轿。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单薄的嫁衣，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哆嗦。
她被迫抬起头，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高耸的黑色院墙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天光，墙头尖锐的铁蒺藜在雨夜中闪烁着幽冷的寒芒。
门洞幽深，像通往地狱的入口。
门边站着一个穿着深紫色宦官服饰的人，身形干瘦，面皮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窝深陷，浑浊的眼珠像两颗蒙尘的玻璃球，此刻正用一种评估物品般的、毫无温度的目光上下扫视着她。
那目光掠过她湿漉漉贴在额角的黑发，扫过她苍白却难掩清丽的脸庞，最后落在她纤细的脖颈上，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粘腻感。
这就是催春官，王德海。
一个名字就足以让长安城闺阁女子夜不能寐的恶魔。
“啧，瘦了些。”
王德海挑剔地咂了下嘴，尖细的声音刮擦着人的耳膜。
他枯瘦的手指像冰冷的铁条，捏着沈灼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首视那双浑浊的眼睛。
那目光里没有一丝属于人的情感，只有冰冷的审视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掌控欲。
“不过，眉眼底子倒还行。
带进去，洗干净，丢进‘春霖阁’。”
他随意地挥了挥手，仿佛在丢弃一件垃圾。
沈灼被粗暴地推进门内。
身后，沉重的铁门轰然关闭，发出沉闷的巨响，彻底斩断了她与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
白鸿升那虚伪的叮嘱和白月薇那做作的哭声，都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门内是另一个天地。
没有想象中雕梁画栋的富贵景象，只有一片死寂和令人压抑的昏暗。
引路的两个小太监面无表情，脚步无声，如同两道移动的影子。
脚下的青石板路冰冷湿滑，两旁是光秃秃的高墙，墙皮斑驳剥落，露出底下深色的砖石。
空气里那股混合着血腥和药味的阴冷气息更加浓郁，无处不在，紧紧缠绕着人的呼吸。
偶尔经过一道紧闭的月洞门，能听到里面传来极其压抑的、细若游丝的啜泣，或是某种痛苦的、被堵在喉咙深处的呻吟。
这些声音转瞬即逝，却像冰冷的针，一下下扎在沈灼紧绷的神经上。
她看到角落里堆放着一些破旧的、沾着可疑污渍的布匹，像是被丢弃的衣物碎片。
一只瘦骨嶙峋的黑猫悄无声息地窜过回廊的阴影，碧绿的眼睛在黑暗中幽幽一闪，带着野性和警觉，随即消失不见。
“看什么看！
快走！”
旁边的小太监猛地推了她一把，声音尖利刺耳，充满了不耐烦。
沈灼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她迅速低下头，将眼底翻涌的惊惧和刻骨的恨意死死压住。
指甲再次深深掐入掌心，疼痛带来一丝诡异的清醒。
不能慌，不能怕。
这里是龙潭虎穴，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她必须活着，活着才能出去，活着才能……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她被粗暴地推进一间弥漫着浓郁水汽和劣质皂角气味的屋子。
两个粗壮的仆妇早己等候在此，眼神麻木，动作粗鲁。
她们像对待一件待清洗的器物，毫不留情地剥去沈灼身上湿透的红嫁衣，那象征着她被当作货物般随意处置的屈辱外衣。
冰冷的水兜头浇下，粗糙的澡豆用力在她身上搓洗，几乎要刮下一层皮来。
沈灼死死咬着下唇，忍受着这毫无尊严的清洗，牙齿深深嵌入唇瓣，尝到了铁锈般的腥甜。
她紧闭着眼，任由冰冷的水流冲刷，身体因为寒冷和屈辱而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洗刷完毕，她被胡乱套上一件同样质地粗糙、颜色灰暗的宽大布袍。
布料摩擦着刚被搓红的肌肤，带来阵阵刺痛。
仆妇推搡着她，穿过更加曲折幽暗的回廊，最终停在了一处独立的院落前。
院门上挂着一块同样陈旧的木匾，刻着三个漆色斑驳的字——“春霖阁”。
字迹阴柔扭曲，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
院门无声地打开，里面并非想象中的闺阁绣楼，而是一片死寂的庭院，中央孤零零地立着一座黑沉沉的屋宇，门窗紧闭，如同一座巨大的棺椁。
“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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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灼跌撞着冲进那扇敞开的门扉。
一股更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药味混合着陈腐的灰尘气息扑面而来，呛得她几乎窒息。
身后的门“砰”地一声被关上，落锁的声音清晰传来，如同敲响了某种丧钟。
屋内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墙角一盏小小的油灯散发着微弱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方寸之地。
空气中悬浮着细微的尘埃，在微弱的光线下缓慢浮动。
靠墙摆放着一张光秃秃的硬板床榻，上面只有一床单薄发硬的被褥。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冰冷、空旷、压抑得令人窒息。
沈灼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冰冷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衣衫刺入肌肤。
她缓缓滑坐在地，环抱住自己冰冷的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
身体仍在细微地颤抖，是冷的，更是恐惧和绝望交织下的本能反应。
黑暗中，只有她压抑到极致的、微不可闻的抽气声。
然而，在这极致的黑暗和死寂中，在那被深埋的脸庞之下，那双眼睛却猛地睁开了。
浓密的睫毛上还沾着屈辱的泪水，但眼底深处，方才的惊惶和脆弱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冰冷刺骨的清醒。
没有哭泣，没有崩溃。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像最锋利的刀，一寸寸扫过这间囚笼般的屋子——冰冷的墙壁，坚硬的床板，紧闭的窗棂……最后，落在了墙角油灯旁，地面一块微微翘起的、边缘锐利的青砖上。
她像一只在黑暗中蛰伏己久、终于找到猎物的兽，无声地爬了过去。
冰冷的地面摩擦着膝盖。
手指因为紧张和寒冷而微微颤抖，却异常稳定地抠住了那块松动青砖的边缘。
她用力，指甲瞬间崩裂，渗出鲜血，但她浑然不觉。
砖块被一点一点撬开，露出底下潮湿的泥土。
沈灼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将那块边缘锋利的青砖狠狠砸向地面！
“啪嚓！”
一声脆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砖块碎裂开来。
她动作迅捷如电，在一片狼藉中精准地捡起一块最尖锐、最趁手的三角形碎片。
冰冷的瓷片边缘割破了她的手指，鲜血混着地上的灰尘蜿蜒而下，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她紧紧攥着那块染血的碎瓷片，尖锐的棱角深深硌进掌心，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痛楚。
她将碎片小心翼翼地藏进了宽大袍服的夹层暗袋里，紧贴着肌肤，冰冷的触感如同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
做完这一切，她重新坐回冰冷的地面，背靠着同样冰冷的门板。
脸上所有的情绪再次收敛，只剩下一种空茫的、近乎呆滞的平静。
仿佛刚才那个眼神锋利、动作狠戾的人从未存在过。
只有那双隐藏在阴影里的眼睛深处，燃烧着两簇幽暗冰冷的火焰。
那火焰的名字，叫仇恨。
血沿着她垂落在冰冷地面的指尖，无声地滴落，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晕开一小朵暗红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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