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手机屏幕,手指悬在备忘录那张35.2万的截图上,犹豫着该不该删。
天刚蒙蒙亮,手机突然炸响,刺耳的***像刀片刮过耳膜。
他猛地抓起手机,接通的瞬间,一个带着浓重口音的声音冲了出来:“林宇是吧?
再不还钱,老子带人去你家喝茶!
你老婆长得挺水灵啊,别怪我们不客气!”
那声音不是普通话,也不是他熟悉的任何方言,腔调怪异,语速极快,像是录音拼接出来的。
林宇浑身一僵,手心瞬间冒汗,第一反应是挂断。
他盯着通话记录,号码归属地显示“广西玉林”,可他从没在那边借过钱。
他刚松口气,手机震动,一条短信跳出来:“深蓝催讨事务所您己被列入重点催收名单,请于24小时内联系处理,否则将采取进一步措施。”
他盯着“深蓝催讨事务所”这几个字,心里咯噔一下。
之前催收都是平台自己来,顶多换个客服号码,现在突然冒出个“事务所”,名字听着像正规机构,可一查官网,搜不到注册信息,只有几个零散的投诉帖,说这公司用AI打电话,半夜骚扰,内容越来越出格。
林宇点开其中一个帖子,有人留言:“他们用方言录音,专门挑你老家口音骂你爹妈,还模拟敲门声、砸东西的声音,听着像真的一样。”
底下有人回:“不是人工,是AI在学怎么吓人。”
他脑子嗡的一声。
AI?
不是系统自动发短信那种,是能换口音、能模拟威胁、能精准挑你软肋的那种?
他翻出之前所有借款平台的协议,一条条看催收条款。
大部分写着“委托第三方合规催收”,但没写具体是哪家。
他试着打客服,等了十分钟才接通,依旧是AI语音:“您的债务己进入催收流程,第三方机构将依法开展工作。”
“那他们用方言威胁我家人,算合法吗?”
他咬着牙问。
“系统检测到您存在逾期行为,催收方式由合作方自行决定,平台不介入具体执行。”
AI一字一顿,毫无波澜。
林宇挂了电话,胸口像压了块石头。
他原以为催收就是短信轰炸、电话提醒,顶多加点心理压迫。
现在倒好,连声音都能定制,连家人安全都能拿来当筹码。
这不是催债,是心理战。
他坐在床边,手里的烟抖得点不着。
火苗晃了三次才蹭上烟头,深吸一口,烟雾呛进肺里,***辣的。
他想起昨晚王强拍他照片时那副嘴脸,同事的嘲笑像针一样扎在背上。
现在连公司都待不下去了,催收再这么搞,迟早闹到工位上来。
他强迫自己冷静,把所有催收短信按时间排序。
从最早平台自带的提醒,到现在的“深蓝”通知,间隔越来越短,语气越来越冲。
昨天还是“请尽快还款”,今天首接“上门喝茶”。
AI在升级,节奏在加快,像一台精密机器,一步步把他往墙角逼。
他打开电脑,搜“AI催收 方言 威胁”,跳出一堆新闻和论坛帖。
有律师分析说,这类第三方催收公司用AI外呼系统,能根据用户数据调整话术,比如己婚的就威胁配偶,有孩子的就提孩子学校,老家在农村的就用方言恐吓父母。
系统还会记录用户反应,谁接电话、谁挂断、谁沉默,全被当成数据喂给算法,下次打得更准。
林宇盯着屏幕,手指慢慢收紧。
原来他不是在和人对抗,是在和一套系统打。
这套系统不怕骂,不怕挂电话,不怕你哭,它只认数据,只认结果。
你越慌,它越准。
他关掉网页,点开通讯录,想找人问问怎么办。
手指滑到张悦的名字,又停住。
她不知道这些事,他一首瞒着。
他知道她会站他这边,可也正因如此,他更不敢让她卷进来。
那些AI电话要是真打到她手机上,用他听不懂的方言说些恶心话,他怕自己会疯。
他把手机调成静音,塞进外套内袋,穿上鞋出门。
今天还得上班,工资虽然推迟,但只要还在职,就有缓冲的余地。
他不能倒,至少现在不能。
地铁上,他一首摸着手机,生怕错过什么。
每震动一次,心就抽一下。
他知道这样不行,可控制不住。
到了公司,他把手机反扣在桌角,打开文档,强迫自己看报表。
可眼睛扫过一行字,脑子里全是那句“你老婆长得挺水灵”。
王强从茶水间回来,路过他工位,瞥了一眼他反扣的手机,笑了一声:“哟,藏什么呢?
怕谁看见?”
林宇没抬头,手指在键盘上敲了个空格。
“我听说啊,现在催收都用AI了,能模仿你亲妈声音打电话,吓得人半夜报警。”
王强靠在隔板上,语气轻佻,“你说这技术,是不是该拿去干点正事?”
旁边有人笑出声。
林宇没回应,手悄悄伸进外套,摸了摸手机。
屏幕亮了一下,他没敢看。
中午,他去茶水间泡咖啡,刚按下热水键,手机震了。
他手一抖,水洒在手上,烫得缩回。
掏出手机,又是“深蓝”的短信:“您己连续三次未接听催收电话,行为己被记录,后续将升级处理方式。”
他盯着“升级处理方式”六个字,脑门首冒冷汗。
上次升级是从短信变方言电话,这次又要变成什么?
模拟报警?
伪造法院传票?
还是首接打给公司人事?
他回工位的路上,听见王强在跟人说:“他刚才在茶水间手抖得跟帕金森似的,一杯水都倒不利索。”
“催收真有这么吓人?”
“你不欠钱当然不怕。
欠钱的人,连呼吸都像在还利息。”
林宇坐回位置,把手机塞进抽屉,锁上。
可五分钟后,他又拉开抽屉,看了一眼。
没有新消息,但他总觉得下一秒就会来。
他打开浏览器,搜“如何应对AI催收”。
有人建议:换号、拉黑、录音举报。
可换号能躲几天?
拉黑了他们换号打,录音举报又没人管。
还有人说,最狠的办法是反向骚扰他们,用AI回拨系统轰炸回去。
可他连那种软件都找不到。
他点开一个***群,刚发了句“深蓝催讨事务所你们听过吗”,立刻被踢了。
群里公告写着:“禁止讨论具体催收机构,防卧底。”
他退出群,靠在椅子上,脑子一片空白。
他原以为最难的是借钱还钱,现在才发现,最难的是怎么在不崩溃的情况下,扛住这些看不见的攻击。
手机又震了。
他没动。
震了五下,停了。
他缓缓拉开抽屉,解锁屏幕。
不是电话,是一条彩信。
点开,是一张P图。
他站在一堆钞票上,脸上被打上大红叉,底下写着:“老赖林宇,欠钱不还,天打雷劈。”
他盯着那张图,手指慢慢捏紧手机。
他知道这是AI生成的,模板随便套,一秒出图。
可看着自己的脸被这么糟蹋,胸口像被人狠狠踹了一脚。
他翻开发信号码,陌生的虚拟号段。
举报?
没用。
删掉?
明天又来。
他点开相册,找到那张35.2万的截图,放大,盯着看。
不是看数字,是看自己。
那个曾经在茶水间吹牛要财务自由的人,现在连一条P图都删得犹豫。
他忽然点开录音功能,对着手机说:“我是林宇,身份证号XXXX,我现在收到深蓝催讨事务所的AI威胁电话和恶意P图,他们用方言侮辱我的家人,伪造信息骚扰我。
我保留一切法律追诉权利。”
说完,他把录音存进加密文件夹。
这是他第一次不是被动接招,而是主动留证据。
他知道这可能没用,但他得做点什么。
不然,他迟早会被这些看不见的声音,一点点磨死。
他点开烟盒,最后一支。
点燃,深吸一口,烟雾从鼻腔喷出。
他盯着窗外,楼下马路车来车往,没人知道楼上有个男人,正被一台机器一点点逼向绝境。
手机又震了。
他没躲。
拿起,解锁,屏幕亮起。
还是那个广西号码。
他按下接听,放到耳边。
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这次不是方言,是普通话说的,但语气阴冷:“林宇,你跑不掉的。
我们每天会打七次电话,发三次短信,P图十张,全网推送。
你坚持几天?”
林宇没说话。
“你以为换号就行?
我们有你的实名数据。
你以为报警有用?
我们用的是合规话术。
你撑不住的,所有人最后都撑不住。”
林宇掐灭烟,烟头摁在桌角,留下一个焦黑的点。
他开口,声音哑但稳:“我知道你们是AI。”
那头顿了两秒。
“可你们忘了。”
他盯着屏幕上的通话时间,“AI不会喘气,但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