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嫁了。是替小姐出嫁。她待我极好,我知恩图报,自愿嫁给尚书府的“暴戾瘫子”。
我掏心掏肺对夫婿,他却万年寒冰难消融。————————————人人都说我福气好,
生得一张酷似沈家大小姐沈玉珠的脸。可他们不知道,这张脸于我,是蜜糖,
也是裹着糖衣的砒霜。我记得第一次见沈玉珠时,是十二岁那年刚被牙婆卖到沈府。
青石板路上的青苔还沾着晨露,沈玉珠穿着月白绣玉兰花的襦裙,
踩着小巧的绣鞋绕着我转了三圈,纤细的手指轻轻抬起我的下巴。那指尖的力道不重,
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我往后十年的命运都拴在了这张相似的脸上。“娘,您瞧!
”她眼里闪着惊奇的光,声音脆得像浸了蜜的铃铛,“她可真像我,
连眉尾那点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简直是我的影子!”那天起,
我成了沈玉珠身边最特殊的丫鬟。别的丫鬟天不亮就得起身为全院浆洗衣物,
或是在厨房劈柴烧火到双手布满裂口,我却只需守在小姐的闺阁,
陪她读女戒女德、练簪花小楷,看她调朱砂画工笔牡丹。小姐待我是真的好,
会趁夫人不注意,把小厨房的桂花糕偷偷塞进我手里,指尖还带着糕点的甜香;夜里天凉,
她会让我睡在她房外的暖阁,还把自己的薄毯匀给我一半。“阿颜,你我有缘,
这张脸便是最好的证明。”她常拉着我的手坐在窗边,窗外的海棠花落在她发间,
美得像幅画。“你不知道我有多孤单,府里的姐妹都嫉妒我,外面的公子哥只盯着我的身份,
如今有你作伴,我再也不怕夜里听着雨声发呆了。”我感激得说不出话,若不是这张脸,
我或许早已死在哪个不知名的破庙里,或是被卖到更苦的地方做牛做马。
小姐给了我遮风挡雨的地方,给了我体面的活计,我暗自发誓,此生定要为她肝脑涂地,
报答这份恩情。五年光阴像指间的沙,转眼我和小姐都长到了十七岁。
她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鹅蛋脸衬着杏眼,一笑便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上门提亲的媒人几乎踏破了沈府的门槛,但老爷夫人却终日愁眉不展。
原来即便是完美如沈玉珠,老天爷也开了一个玩笑。
十年前沈玉珠便与尚书府的大少爷顾言之定下亲。那顾言之是个远近闻名的暴躁瘫子。
换婚书,定婚期那日,小姐正在画一幅《鸳鸯戏水图》,听到消息时,
她手里的羊毫笔“啪”地掉在宣纸上,浓黑的墨汁晕开,把一对鸳鸯染成了一团污糟。
下一秒,她抬手就摔碎了最心爱的白玉簪,那簪子是去年赵将军之子赵昀送她的生辰礼,
簪头的珍珠滚落在地上,像一滴碎掉的泪。“阿颜,你可知那顾言之是什么人?
”她伏在绣枕上呜咽,肩膀哭得一抽一抽的。“他瘫痪在床已经三年了!听说脾气暴戾得很,
前几日还把伺候他的丫鬟打得断了肋骨!我嫁过去,不就是跳进活死人墓吗?我的一辈子,
全毁了!”我蹲在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心中感同身受又酸又涩。
我知道小姐心仪的是赵昀,那个常来沈府找老爷议事的年轻将军,他穿一身银甲时英气逼人,
他和小姐站在海棠树下说话的模样,是我见过最般配的画面。接下来的几日,小姐日渐消瘦,
整日抱着枕头以泪洗面。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什么也做不了——我只是个丫鬟,
连替她向老爷夫人求情的资格都没有。白天我为小姐梳头,铜镜里映出我们两张相似的脸,
只是她的脸上满是愁绪,我的脸上满是担忧。小姐忽然盯着镜中的倒影出神,梳子停在发间,
许久都没动。“阿颜,”她轻声说,声音低得像呢喃,眼底却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
那光彩里藏着不安,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算计,“我们这样看着,像不像一对孪生姐妹?
”我握着桃木梳的手紧了紧,忙低下头:“小姐说笑了,我不过是个卑贱的丫鬟,
哪能和小姐相提并论?是小姐心善,才肯让我在您身边伺候。”小姐突然转过身,
一把抓住我的手,她的指尖冰凉,力道大得让我生疼:“阿颜,若你是我,
你会甘心嫁给那个废人吗?你会甘心一辈子守着一个连路都走不了的男人吗?”我怔住了,
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知道答案是否定的,可我不敢说。三天后,
小姐把我叫到暖阁,关上门,压低声音说出了李代桃僵的计划。
我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磕在冰凉的青石板上,疼得我眼泪都快出来了:“小姐,
不行啊!这要是被发现了,我们都得死!”小姐却蹲下来,扶起我,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声音里满是恳求:“好阿颜,我知道这委屈你了,
可我真的不能嫁啊!你方才不是还说,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吗?就这一次,只要三五载,
他本就是个瘫子,说不准哪天就死了,我再接你回来,给你找个好人家,再赠你千两白银,
让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好不好?”她的眼泪落在我的手背上,滚烫滚烫的。
我望着她那双满是恳求的眼睛,想起这五年来她对我的好——那些偷偷塞给我的糕点,
那些夜里为我匀出的薄毯,那些陪我说话解闷的午后……最终,我咬了咬下唇,点了点头。
出嫁那日,凤冠霞帔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金箔贴的花钿粘在额间,涂的唇红得像血。
我坐在镜前,看着镜中浓妆艳抹的女子,陌生得让我认不出自己。小姐站在我身后,
亲手为我盖上红盖头,盖头落下的前一秒,她塞给我一个锦囊,指尖在我手背上轻轻按了按。
“好阿颜,谢谢你,这里面的东西能抓住那瘫子的心。”花轿摇摇晃晃地抬往尚书府,
轿帘外的锣鼓声、唢呐声热闹得刺耳,我却只觉得害怕。我攥紧了那个锦囊,
锦囊里的东西硬邦邦的,是我此刻唯一的依靠。洞房花烛夜,喜婆和丫鬟们都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顾言之。我僵僵杵在原地,紧张得手心全是汗。他半倚在榻上,
身上盖着绣着龙凤呈祥的锦被,脸色苍白得像宣纸,却生得一副好皮囊——剑眉星目,
鼻梁高挺,若是那双眼睛里有光彩,定是个倾倒众生的俊美公子。可此刻,他的眼窝深陷,
瞳仁像蒙着一层化不开的霜,半点光彩也无。“又来了一个可怜虫?”他开口,
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抬起头来。”我怯怯地抬头,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
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沈家倒是舍得,把这么个美人送进我这活死人墓里,
是怕我死得太早,没人给我送终吗?”话音刚落,他猛地抬手,将床头的药碗扫到地上。
青瓷碗“哐当”一声摔得粉碎,深褐色的药汁溅在我的裙摆上,留下一片难看的污渍。
“滚出去!”他嘶吼道,眼底满是戾气,“我不需要任何人可怜!
更不需要你这样的女人来伺候我!”我吓得后退几步,跌跌撞撞地躲到外间的椅子上,
一夜无眠。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地上的药渍上,像一道洗不掉的疤。翌日清晨,
我还没来得及梳洗,婆婆尚书夫人就来了。她穿着一身石青色的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从婆子处得知我连顾言之的卧房都没踏进,硬生生睡了一夜椅子,
看我的眼神也从期许变得冷淡,上下打量我的时候,嘴角满是嫌弃。“连个病人都照顾不好,
沈家就是这么教女儿的?”我忙跪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言之虽然行动不便,
但仍是尚书府的嫡长子,你既嫁入顾家,就该恪尽妇道,早日为顾家开枝散叶。
”她的声音冷得像冬日的寒风,“若是连这点本分都做不到,留你何用?
”我膝盖抵着冰凉的地面,一字一句地承诺:“儿媳定当尽心竭力侍奉夫君,
绝不让婆婆失望。”最初的几天,我试图靠近顾言之,却屡屡碰壁。我端着药碗进去,
他会抬手就把碗打翻,药汁溅得我满手都是,烫得我指尖发红;我想帮他整理枕边的书,
他会抓起书就朝我扔过来,书页划破我的脸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我只是递水给他,他就突然嘶吼起来,“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你们所有人都一样,
看着我的时候,眼里全是可怜!我告诉你,我顾言之就算瘫了,也不需要别人可怜!
”我捂着脸,看着他因愤怒而涨红的脸,忽然明白了——他的暴怒不是因为坏,而是因为怕。
曾经的他是京城有名的才子,十五岁就中了举人,本该有大好前程,
可一场意外让他瘫在床榻上,从云端跌入泥沼。他怕别人的同情,怕别人的议论,
怕自己变成一个没用的废人,所以才用暴怒竖起一道高墙,把所有人都挡在外面。
可我不能放弃。我知道,若不能得到顾言之的认可,我在尚书府就永无立足之地,
小姐的承诺也会变成泡影。我从丫鬟婆子口中得知,顾言之从前最爱的就是诗词,
尤其喜欢李白的《将进酒》。我特地找来了他藏在书柜最里面的诗集,
那本诗集的封皮都快磨破了,书页上还留着他曾经写下的批注。我捧着诗集,
小心翼翼地走进内室,在他床前轻声诵读:“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奔流到海不复回……”“谁让你动我的东西?”我刚读了两句,他就猛地睁开眼睛,
声音里满是怒意,“放下!滚出去!”我慌忙放下诗集,转身要走,
却瞥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那不是愤怒,
是悲伤——是为自己再也无法亲自翻阅心爱之书,再也无法和友人吟诗作对而悲伤。
从那以后,我改变了策略。我不再询问他的意见,只是每天选一首诗,在他醒着的时候,
坐在他床前默默诵读。起初他会故意咳嗽,会用被子蒙住头,假装听不见,可渐渐的,
他不再驱赶我了。有时我读错了,他还会微微偏过头,指出我的错处。“是戎马倥偬,
不是戎马空匆。”他紧绷的嘴角轻轻放松了一点,眼底的冰霜也融化了些许。一个月后,
我鼓起勇气,尝试帮他***萎缩的双腿。我刚把手放在他的膝盖上,他就猛地睁开眼睛,
声音里满是抗拒:“拿开你的手!我不需要……”“夫君,”我轻声打断他,
目光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这不是怜悯,是妻子的本分。”他愣住了,久久地看着我,
眼神复杂得让我看不懂。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闭上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算是默许了。这是我第一次触碰他的身体。他的腿曾经应该很健硕,可如今却瘦得只剩骨头,
皮肤松弛地贴在骨头上,摸起来有些硌手。我按照从医书上学来的手法,
轻轻***着他的膝盖和小腿,直到汗水浸湿了我的衣襟,手臂酸得抬不起来。“为什么?
”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为什么要做这些?明明可以像其他人一样,
躲得远远的,只要应付一下母亲就好。”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认真地说:“因为我是你的妻子。”那一刻,我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动摇,
像湖面泛起的涟漪。可转瞬即逝,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然而第二天,婆婆却破天荒地没有训斥我,还让丫鬟送来了一匹新的绸缎。
我拿着那匹柔软的绸缎,心里忽然明白了——顾言之或许没有表面上那么排斥我,
他大概是在母亲面前替我说了话。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和顾言之的关系渐渐缓和。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对我发脾气,有时我读诗,他还会跟着念两句;我帮他***,
他也会主动告诉我哪里按得舒服。可婆婆的催促却越来越紧,每次见到我,
都要提“开枝散叶”的事,语气一次比一次严厉。夜深人静时,我坐在梳妆台前,
取出小姐当初塞给我的锦囊,打开一看,里面除了一叠银票,
还有一小包白色的药粉以及一张纸条,上面是小姐的字迹:“若顾府催孕紧,可用药粉助之,
此药无痛无害,唯能乱其神智,助你成事。”我捏着那包药粉,手指颤抖不已。
我知道这是卑劣的手段,可一想到婆婆冰冷的眼神,想到自己随时可能被休弃的命运,
想到小姐的承诺,无路可走的恐惧压倒了一切理智。
一个孤注一掷的计划在我心中成形——若我能怀上顾家的子嗣,或许就能扭转乾坤,
在尚书府站稳脚跟。我观察了数日,发现顾言之每日傍晚都会服用一碗安神汤,
喝完后精神会略显松懈,戒备心也会降低。这或许是我唯一的机会。那日黄昏,
我亲手熬制了汤药。炉火跳动着,映在我脸上,我看着药锅里氤氲的热气,
心几乎要跳出胸腔。最终,我还是打开了那包药粉,将细白的粉末抖入浓褐的汤液中,
瓷匙与药碗相碰,发出细微却惊心的声响,在寂静的厨房里格外清晰。
我换了靓丽的新衣端着药碗步入内室,心跳如擂鼓。室内只点了一盏烛灯,烛光昏暗,
顾言之半倚在锦榻之上,墨发披散在肩后,衬得他的脸色愈发苍白,
却有一种破碎而惊心的俊美。“夫君,该用药了。”我竭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可话一出口,
还是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他未曾睁眼,只是微微蹙了蹙眉,
大概是习惯了由我伺候汤药。我深吸一口气,走到榻边。空气中弥漫着药草的苦味,
还夹杂着他身上淡淡的、混合着药香与墨香的气息。我小心翼翼地用汤匙舀起药汁,
递到他唇边。他顺从地啜饮了一口,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今日的药,似乎有点怪。
”我的心猛地一沉,强装镇定:“许是今日的川穹多放了一钱,夫君忍忍就好。”说着,
我又舀起一勺药汁,递到他唇边。可就在药汁即将喂入他口中时,他的喉结突然滚动了一下,
鼻翼微翕,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瞬间褪去了平日的死寂与漠然,
锐利如鹰隼般锁定了我,里面翻涌着惊疑、被冒犯的怒意,还有一丝我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
“这药……”他的声音沙哑而冰冷,带着一种危险的审视,“味道不对。你到底加了什么?
”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手一抖,药碗险些从手中滑落。我慌忙稳住,
强自镇定道:“没…没有啊,夫君是不是记错了?今日的药和往日一样,
都是按照药房的方子熬的。”“撒谎!”他猛地抬手,并非打翻药碗,
而是出其不意地、用他那双虽然无力却依旧修长的手,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他的掌心滚烫,
力道之大出乎我的意料,捏得我腕骨生疼。我惊呼一声,试图挣脱,却被他死死钳住,
动弹不得。他借力猛地拉近我,我们的脸庞瞬间近在咫尺,
我能清晰地看到涨红的脸以及眼中燃烧的怒火,还能感受到他温热急促的呼吸拂过我的面颊。
他的暴戾无常,我只能极尽柔顺。“沈玉珠……”他几乎是咬着牙念出这个名字。
“你们沈家的女儿,就只会用这种下作手段吗?以为用这种药,就能让我这个废人对你动心?
就能让你怀上孩子,在顾家站稳脚跟?沈玉珠,你未免也太看不起我顾言之了!
”他的话像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我内心不堪的意图。我的脸颊瞬间烧得滚烫,
羞愧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猛地甩开我的手,仿佛触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由于用力过猛,他自己的身体也剧烈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潮,
咳得几乎喘不过气。“滚!”他指着门口,声音因愤怒和咳嗽而破碎不堪,“给我滚出去!
我顾言之就算是个废人,也没卑劣到需要你用这种药来施舍!”药碗终于从我的手中滑落,
“哐当”一声脆响,在地上摔得粉碎。深色的药汁溅得到处都是,
像我此刻破碎的尊严和希望,黏在青石板上,怎么也擦不掉。我踉跄着后退两步,
看着他因盛怒和病痛而剧烈起伏的胸膛,看着他那双写满了厌恶与背叛的眼睛,
巨大的恐惧和羞耻感将我彻底淹没。我再也无法面对这一切,转身狼狈不堪地逃出房间。
那夜,我被罚跪在院中整整一宿。初秋的夜风吹在身上,冷得我瑟瑟发抖,
膝盖抵着冰冷的地面,疼得我几乎失去知觉。翌日清晨,我下药的消息就传遍了全府,
下人们看我的眼神里满是鄙夷,连原本还算客气的丫鬟,都敢故意把茶水泼在我手上。
婆婆更是气得发抖,下令减了我的用度,还说若是再不安分,就直接把我休弃,送回沈家。
我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看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
第一次感受到了绝望——原来我拼命想抓住的东西,终究还是抓不住。就在我最无助的时候,
我遇到了回府探亲的顾慎之。他是顾言之的胞弟,年仅二十却已在太医院任职,
听说医术十分高明。那日我在花园的假山后偷偷哭泣,眼泪刚掉下来,
就听到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嫂嫂,你怎么了?”我慌忙擦干眼泪,抬头一看,是顾慎之。
他穿着一身浅蓝色的长衫,手里拿着一个药箱,大概是刚给顾言之诊完脉。
他没有追问我为什么哭,只是从袖中取出一方干净的素帕,递到我面前。
那帕子上带着淡淡的草药香,很是好闻。我接过帕子,小声说了句“谢谢”。几日后,
他又来给顾言之诊脉,看到我手上被药汤烫伤的痕迹,不动声色地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瓷瓶。
“这是我自己配的紫草膏,清凉止痛最有效,嫂嫂涂上吧。”他的指尖微凉,
小心翼翼地为我涂抹药膏,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了什么珍宝。我慌忙抽回手,脸颊发热,
不敢看他清澈的眼眸。“嫂嫂不必太过忧心,”他宽慰说,“兄长他自从病后,
性情就变了许多,其实他本心不坏,只是心里苦。若是有难处,嫂嫂可以来找我。
”顾慎之与顾言之截然不同。他待人谦和,说话时总是温声细语,从不摆架子。
他看出我对药理有些兴趣,时常会带些医书来,教我辨识药材,讲解药方。在他面前,
我不是沈家小姐,也不是卑劣的替身,只是一个可以平等交谈的人。某日,
他正在教我辨认一味药材,忽然盯着我的侧脸出神。“怎么了?”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脸,
以为脸上沾了什么东西。顾慎之微微蹙眉,
嫂……两年前我在沈府诊脉时..........”我强作镇定地笑了笑:“小叔说笑了,
我自幼养在深闺,不曾见过小叔。”我自然是见过顾慎之,沈夫人生病时,他来看诊,
我还请教过药方煎法。顾慎之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忙补充道,“许是我记错了,嫂嫂莫怪。
”可他眼中的疑虑并没有消散,只是点了点头,没再追问。日子越发难熬。下药败露后,
我好容易与顾言之搭建的信任土崩瓦解,他彻底拒绝我的靠近,
连我递过去的水都不喝;婆婆日日施压,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若是我再不能“尽妇道”,
就只能休了我另娶。我想起小姐的承诺,只能日复一日地熬着,盼着三年快点过去。
转机出现在一个雨夜。顾言之的旧疾突然复发,高烧不退,府里的大夫来了好几个,
都束手无策。我不顾他的反对,彻夜守在他床边,用冷水浸湿帕子,一遍遍地为他擦身降温。
“走开……”他虚弱地抗拒,声音细若蚊蚋,可高烧让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我没有走,
依旧守在他身边,为他擦汗、喂水,整整照顾了他两天两夜。直到第三日清晨,
他的热度才终于退了下去。醒来后,他看着我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了很久,
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厌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却依旧带着戒备。“何必如此?
”他哑着嗓子问,“我已是废人一个,不值得你费心。”我替他掖好被角,
轻声说:“夫君值得。”或许是被我的坚持打动,顾言之终于允许我日常近身伺候。
我可以推他的轮椅到院中晒太阳,也可以在他看书时,为他磨墨。有一次,
他甚至主动跟我谈起了他受伤前的往事,说他曾经梦想着周游列国,把天下的美景都画下来。
可婆婆并不满意这种进展。她把我叫到她的院子里,直白地警告我:“你入府也有半年了,
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若是再不能为顾家延绵香火,我就只能休了你,
再给言之找个能生养的。”那番话像一盆冰水,把我刚燃起的一点希望彻底浇灭了。我知道,
在这个家里,没有孩子,我永远都站不住脚。那日,顾慎之来看望顾言之,临走时,
我送他出院子,脚下被石子绊了一下,身体直直地向前倒去。“嫂嫂小心!
”顾慎之反应极快,一把揽住了我的腰,稳住了我失衡的身体。一瞬间,两人贴得极近。
我几乎能感受到他衣衫下胸膛传来的温热,感受到他手臂的力量。
他身上那股清冽的草药气息混合着男子的体温,将我层层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