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刚煎好的牛排摆上桌,瓷盘边缘磕碰着冰凉的大理石桌面,发出清脆又孤单的声响。
七分熟,他惯常的口味,旁边配了烤得恰到好处的小番茄和芦笋,甚至仔细地用黑胡椒和海盐调了味。
墙上的挂钟,指针悄无声息地滑过七点整。
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门开了,又关上。
沈修珩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挺拔,肩头似乎还沾着窗外的一丝夜露的湿气。
他脱下外套,看也没看餐厅这边,径首走向楼梯,仿佛我只是角落里一件沉默的家具。
“吃饭了。”
我开口,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平静,像一片枯叶落在水面上,惊不起半点涟漪。
他脚步顿住,像是才注意到我和满桌的菜,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那点不耐烦像针一样刺过来:“不用,我吃过了。”
“和宋薇薇一起?”
我问,手指无意识地擦过微烫的盘沿,那点温度是此刻唯一能感受到的热源。
他转过身,目光终于落在我脸上,没有半点波澜,更谈不上愧疚,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坦然:“对。
她刚回来,很多地方不熟悉,我带她走走,顺便吃了饭。”
我看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犹豫,或者一点点对我这个五年妻子的尊重。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宋薇薇这个名字,像一把万能钥匙,瞬间开启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与温情,而对我,只剩下彻底的不耐和疏离。
他走过来,却不是走向餐桌,而是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轻轻放在桌边,推到我面前。
A4纸的顶端,“离婚协议书”几个加粗的黑体字,砸得我眼睛生疼,连带着心脏都猛地一抽。
“签了吧。”
他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薇薇她……等不了太久。
她之前遇人不淑,现在我想尽快给她一个家,给她名分。”
心脏那个地方猛地一缩,紧接着是一阵熟悉的、令人窒息的钝痛,迅速在胸腔里蔓延开。
我下意识地抬手按住胸口,指尖冰凉得不像活人。
我垂眼看着那份协议,纸张白得刺眼。
努力想牵起嘴角笑一下,笑他的急不可耐,笑我的痴心妄想,但脸部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
“五年……”声音一出口,竟是干涩得厉害,像砂纸磨过木头,“沈修珩,我们结婚五年了……”我的话没能说完。
一股剧烈的、撕裂般的痒意猛地从喉咙深处窜上来,压制不住。
我猛地扭开头,爆出一连串压抑不住的呛咳,肺像是要被掏空一样地痉挛着,眼前阵阵发黑,餐桌冰冷的边缘成了我唯一的支撑。
我赶紧用手捂住嘴,咳得弯下腰,浑身都在抖,每一次咳嗽都震得胸腔嗡嗡作响,带来更尖锐的疼痛。
好不容易,那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暂歇。
我弓着背,大口喘着气,摊开手心。
一抹刺目的红,黏腻地躺在苍白的掌心。
几滴鲜红的血点,正正溅落在雪白的离婚协议书上,像雪地里骤然绽开的残梅,触目惊心。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抽了张纸巾递过来,动作带着显而易见的敷衍。
我抬起头,视线因生理性泪水而模糊,却依旧清晰地撞进沈修珩的眼睛里。
那里面没有担心,没有惊愕,只有一层薄薄的、彻底看穿一切的嘲弄,甚至还有一丝被“打扰”了的不悦。
“来来***就这么几招,林晚,你不腻么?”
他扯了扯嘴角,声音冷得像冰,“上次是装病,上上次是故意弄坏自己过敏,这次干脆咳血了?
弄点番茄酱是不是更逼真点?”
他把纸巾又往前递了递,几乎要碰到我的脸,眼神里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擦干净。
然后,签字。”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我爱了几乎一辈子的人。
胸腔里的疼海啸一样涌上来,分不清是病灶的撕裂,还是心脏被他一句话碾碎的剧痛。
血液一股股往头上涌,耳朵里嗡嗡作响,整个世界都在嗡嗡声里褪色、扭曲、崩塌。
他后面还说了什么,我听不清了。
只看见他的嘴唇在一开一合,吐出的一定是更伤人的刀子,但我己经接收不到了。
视野开始模糊,黑暗从西周包裹过来,吞噬了那冰冷的灯光,吞噬了他写满不耐和讥讽的英俊脸庞。
最后一点支撑身体的力气也被抽干。
我倒下去的那一刻,仿佛听见他似乎急促地喊了一声什么,或许是我的名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但那声音太遥远了,像隔着一整个喧嚣又冷漠的世界,然后,彻底归于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