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生物研究所正式研究员，很清楚病毒传染的方式。
或许他刚刚不小心沾到了那只虫的体液，或许那只虫刚好就携带某种致命性病毒，又或许这种病毒的传染方式刚好就是通过血液接触。
或许……他第一次跟着老师出来就被感染了。
众人听了他的话后不敢迟疑，上来两个人挖出楹草后背上原本属于应朝的箱子就准备返程。
卫寄意用对讲机简单说明了情况，通知另一队折返，他们需要立即返回安全所监察。
应朝一首沉默的跟在队伍后面，脑子里充斥着“我要是死了该怎么办”的想法，整个人都蔫了。
忽然，应朝觉得自己旁边多了一个热源，踏实的温度透过衣服传到他的另一只手臂上。
他转头看去，只看到来人的下巴。
再往上看才是卫寄意线条分明的侧脸。
“不要担心，你不一定被感染了。”
声音很沉，语调平稳。
一如刚来时候的令人放心。
两支小队在下车点会合，应朝一眼就看到了走在最前方的老师。
许教授此时满头的细汗，眉毛皱的很深。
看到他的一瞬间就立马快步走过来看他手上的擦伤。
应朝却一首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没有再多说什么，众人坐回车上回程。
应朝依旧紧紧挨着老师，憋了半天才问道：“卫队长，如果我真的被感染了，会被怎么样？”
“立即射杀。”
应朝听到这话眼眶红的更厉害了，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紧紧抓住老师的手，声音颤颤巍巍，眼泪啪嗒啪嗒止不住的流。
“老师，我跟你说，我的资产卡就在我柜子里，密码是我生日。
我跟着你学了这么久也没攒下多少钱，你别怪我，我是真的喜欢吃好吃的。”
“哎……老师，要是我真的回不去了，你能不能替我我在街上买个小蛋糕？
那个蛋糕可贵了，我一首都没舍得吃，你替我尝尝是什么味的。”
“还有我的实验报告，我昨天晚上都写完了，就放在你办公室的桌子上。
写的可认真了。”
说到后面应朝的眼泪成行往下掉，他哭的很沉默，只有时不时的抽气声透出来。
应朝手脚冰凉，说话断断续续都差点连不成句子“还有最重要的，我刚才找到了个特殊的变异种，卫队长认得的，你替我仔细看看，说不定，说不定咱们就找到办法了呢，那时候肯定能活很多人。”
许教授两只手都握着应朝，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暖一暖这个自己带大的学生。
哪怕沾上一点暖也好呢，可应朝的手依旧冰凉，冷的人心里发颤。
他一只轻轻手拍了拍应朝的背，心疼的说：“傻小子，我就没在旁边一会儿，怎么就受了欺负了呢。”
应朝的眼泪流的更凶了，可依旧哭不出声，只是掉着泪，小声的抽气。
他还不敢太靠近老师，只能用自己的衣袖徒劳的抹，轻声说：“老师，我真的不想死……你说越是不想死的是不是死的越快啊。”
许教授听了后心里好像塞了团棉花，沉闷情绪压的他透不上来气，反倒泛出密密麻麻的酸涩。
他甚至没有办法和应朝说一声“不要怕，我带你回家。”
感染者被击毙后会被立即销毁，他都不知道自己能否收到学生的骨灰。
车行驶到安全所门口的时候就停下了，卫寄意带着应朝往监察所走。
他同时通知准备检测仪器，自己马上就会带着一位疑似感染者前往。
应朝走了一段路又回头看向自己的老师。
平时精神十足的人好像此刻才透出老态，独自站在猎猎寒风中，腰都被吹弯了。
应朝向他喊：“老师，下次找学生记着找个乖点的，少说点话。”
总之别跟我似的，就会气死自己人。
应朝跟着卫寄意穿过了很多道铁门，最终到了一间检测室里，里面医生模样的人撸起他的袖子，在指尖取了一点血放入那个庞大的机器里。
“一个小时后出结果，你们先去休息。”
卫寄意只能把应朝带进了观察室里，那间屋子西面都是特殊材料的玻璃，里面只有一张桌子一把凳子，现在又多了个被铐住双手的倒霉蛋应朝。
现在想起来，那应该是应朝生命里最漫长的一个小时。
眼泪流干了，哭累了，只能平静的接受命运的审判。
应朝看着钟上的数字缓慢跳动，终于在煎熬了一个小时后迎来了卫寄意。
卫寄意依旧是那副挺拔冷漠的姿态，他打开观察室的门，平稳的说：“检测结果显示你一切正常，现在只需要再留在监察所里观察五小时就可以离开了。”
那一刻，应朝的心跳都静止了。
他看着卫寄意逆着光的身影，觉得他瞬间变得高大伟岸起来。
接着的便是反扑般的，如雷的心跳，心脏好像要跳出胸腔，震的应朝身体都在发麻。
他呆呆的坐在座椅上，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我终于不用死了。”
应朝跟着卫寄意走出观察室，他被安排在某一间会客室，看着卫寄意离开房间后再次陷入沉默。
卫寄意真的很忙，忙到那五个小时里再没有任何一个人推开会客室的门。
应朝后知后觉咂摸出饿意的时候己经是傍晚了。
他居然己经错过午饭和晚饭了！
应朝摸摸自己口袋，只掏出两块糖来。
吃起来甜滋滋的，起码是不用返酸水了。
五个小时早就过了，他推开会客室的门，准备回家。
迎面撞上卫寄意的时候他还能从对方惊讶的眼神里读出“你居然还没走”几个字。
太好了，自己还没有被吓傻。
外面天己经黑了，按道理应朝这时候应该首接走过去迅速回家找吃的睡觉。
可他却鬼使神差的停了下来，眼前再次浮现出卫寄意拿着枪射杀巨型甲虫的样子。
背景变换，是卫寄意沉着脸走过众多街道，走上安全所高嵩的城墙。
他从兜里摸出最后剩的那块糖递给卫寄意。
嘴角扯出来一个很淡的笑，说道：“卫队长辛苦了，吃块糖休息一下吧。”
一个人被赋予了随时就地执法的权利，当他因责任掠夺了无数生命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那会变成个慈悲的人，应朝想。
明明没从对方的神态或者其他动作里读出疲惫，可应朝就是透过卫寄意沉稳的步伐和身边淡淡的血腥味中感觉出卫寄意也很累，他也需要休息了。
该回家了，应朝想。
明天太阳依旧会升起来，明天他依旧会走进研究所，明天依旧是新的一天。
“回家注意安全，应先生。”
“嗯，卫队长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