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黄铜钥匙的手悬在修复室门前,锁孔里传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是有人用指甲反复刮擦铜锈。
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次深夜加班,馆长特意嘱咐的《九幽录》修复工作,让整座百年老宅都透着股不安的潮气。
推开门的刹那,穿堂风卷着纸灰扑上面颊。
修复台惨白的无影灯下,那本青灰色古籍正在渗出细密的水珠。
羊皮封面在潮湿空气里微微蜷曲,暗褐色纹路竟如活物般缓慢蠕动,我甚至看见某块斑纹突然收缩成瞳孔的形状。
宋刻孤本《九幽录》,明天就要送去国家图书馆参展……我戴上蚕丝手套自言自语,指尖刚触到松脱的函套,整本书突然在台面上弹跳起来。
铜制压书石当啷坠地,泛黄的宣纸书页无风自动,露出内页几行朱砂批注——那些字迹正在融化,沿着纸纤维爬向我的手套。
我触电般缩回手,背后忽然响起茶盏轻叩门框的脆响。
转身时撞翻了盛满糨糊的钧窑碗,乳白色胶液泼在瓷砖地上,竟蜿蜒出类似血管的纹路。
小林啊,年轻人有拼劲是好的。
张主任站在门框切割出的菱形阴影里,青瓷茶盏里漂浮的枸杞像极了凝固的血珠。
他脖子上那道蜈蚣状的疤痕泛着肉粉色,那是三年前古籍库房失火时被烫伤的。
据说当时烧毁的十二箱明代方志里,就有《九幽录》的补注本。
我侧身挡住仍在震颤的古籍,余光瞥见糨糊正汇聚成诡异的椭圆。
张主任镜片后的目光忽然变得粘稠,他向前半步,茶盏里的枸杞突然全部沉底,在盏底拼出类似符咒的图案。
上个月小陈熬夜修复《地藏十轮经》,结果从楼梯上......"他尾音带着奇异的颤音,像是喉咙里卡着碎纸片。
这时西侧古籍库房突然传来刺耳的警报,红光穿透雕花门扇,在走廊地面织出血网。
张主任的茶盏摔得粉碎。
在瓷片飞溅的瞬间,我看见《九幽录》的书页疯狂翻卷,某张泛着青光的纸页上,赫然浮现出老杨布满血丝的眼球。
我们冲进库房时,消防喷淋系统正将这里化作暴雨牢笼。
水幕中数百个檀木书架如同淋雨的墓碑,古籍封皮在水流冲刷下纷纷脱落,露出内里暗红色的衬纸。
我的运动鞋打滑的瞬间,手掌本能地撑住身旁书架,却摸到某种温热粘腻的触感。
这是……我的尖叫被警报声吞没。
整面书架上的古籍都在渗出暗红液体,水流裹挟着腥甜气息在地面蜿蜒。
最顶层的《淮南鸿烈集解》突然坠落,散开的书页像折翼白鸽纷纷扬扬,每张泛黄的纸上都凸印着扭曲的人脸轮廓。
张主任的咆哮在水幕中变形:关掉总闸!配电室!当我踹开配电室铁门时,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本该值班的老杨蜷缩在墙角,十指深深掐进脖颈,指甲缝里塞满潮湿的碎纸屑。
他的眼球蒙着层半透明薄膜,像是被人用浸湿的宣纸糊住了瞳孔。
更诡异的是,那些从他指缝溢出的黑红色液体,正顺着地砖缝隙流向某个方向——正是古籍馆地下的方位。
三小时后,我裹着保安递来的毛毯坐在监控室。
电脑屏幕的冷光里,老杨确如录像显示独自走进了配电室。
但当警察拖动进度条时,所有画面中的书架间隙都闪过一道虚影——那人影穿着明代制式的长袍,后摆拖着的分明是串串铜钱状的纸灰。
"可能是水雾造成的视觉误差。
"年轻警员揉着发红的眼眶,"倒是林小姐手上的伤需要处理。
"他指了指我虎口处渗血的伤口,那是撑住书架时被某种尖锐物划破的。
法医抬走老杨尸体时,一片碎纸从他指缝飘落。
我鬼使神差地捡起,发现上面洇开的墨迹竟与《九幽录》扉页的藏书印完全吻合。
更可怕的是,那道伤口深处开始发痒,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根须正沿着血管生长。
子夜时分,我借口取物折返修复室。
月光透过冰裂纹窗棂,在《九幽录》封面投下蛛网状阴影。
当我用镊子夹起那片染血的碎纸时,古籍突然自动翻开到中间某页,密密麻麻的朱砂小楷正在重组排列,渐渐拼成我的生辰八字。
第二章:消失的监控影像配电室的铁门在身后重重闭合,潮湿的霉味混着焦糊味涌入口鼻。
应急灯的绿光下,老杨蜷曲的尸体像团被揉皱的宣纸,指甲缝里的碎纸屑正随着抽搐的手指簌簌掉落。
我强忍着呕吐欲蹲下身,发现他脖颈处的掐痕里嵌着半枚青铜书签——正是上周失踪的那枚《永乐大典》专用签。
配电箱在......"我的呢喃被某种黏腻的吞咽声打断。
老杨喉管深处传来纸张摩擦的沙沙声,蒙着白翳的眼球突然转向我,覆在表面的薄膜噗地裂开,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那些墨字像蚁群在他瞳孔里蠕动,逐渐拼成《九幽录》扉页的藏书印式样。
我踉跄后退时撞上配电柜,金属柜门突然自动弹开。
本该排列整齐的断路器上爬满暗红色苔藓状物质,细看竟是无数个缩微版的《九幽录》封面。
当我的指尖无意间擦过 03 号电闸,整面墙的古籍馆电路图突然渗出墨汁,在地面汇成指向地下室的箭头。
警报声不知何时停了。
死寂中,老杨尸体关节发出竹简散架的咔嗒声,他的右手食指正以诡异角度指向天花板。
我抬头看见通风管道缝隙里垂下半截暗黄色书页,上面用血写着:子时三刻,暗格现。
凌晨 1:17 监控室。
屏幕蓝光在警员疲惫的脸上跳动,我裹着保安送来的毛毯,发现虎口的伤口已结出墨色血痂。
监控录像里老杨确实独自走进配电室,但当画面切换到红外模式时,他背后始终拖着一道淡青色虚影——那虚影在跨过门槛瞬间突然转头,分明是张主任年轻时的脸。
可能是电路故障导致的影像重叠。
技术员敲击键盘试图修复画面,所有显示屏却同时闪烁起来。
在雪花噪点中,我看见无数个自己出现在不同监控画面里:有的正在古籍库房焚烧书籍,有的在修复室用裁纸刀割腕,还有的跪在地下室入口往眼里塞纸屑。
毛毯下的皮肤突然刺痛,那道伤口周围浮现出鳞片状纹路。
我借口去洗手间,却在镜中发现锁骨处爬满朱砂色咒文。
水流冲刷过手腕时,排水口突然涌出大量泡发的纸浆,其中混着半张未消化完的书页——正是《九幽录》中缺失的祭器篇。
凌晨 3:42 古籍修复室。
月光被乌云吞噬的瞬间,紫外线灯照亮了《九幽录》的书脊。
先前发现的暗纹在冷光中化作血管网络,每个节点都缀着用尸油封存的生辰八字。
当我用镊子夹起那片从老杨手中取得的碎纸时,古籍突然自动翻到阴符章节,泛黄纸页上浮现出配电室电路图的拓印。
"原来如此......"我颤抖着将碎纸按在电路图缺失的西南角,墨线突然活过来般开始游走。
整张图纸扭曲成地宫平面图,标红的位置正是今早要举办古籍展的琉璃厅。
图纸边缘浮现出血字批注:"寅卯之交,以血饲之。
"修复室的门轴突然发出年久失修的***,穿堂风卷着纸钱从门缝涌入。
陈列柜里的青铜书签集体共振,在玻璃表面刮擦出类似老杨喉咙里的沙沙声。
当我准备撕下图纸时,发现自己的倒影在金属镇纸上始终闭着眼睛。
清晨 5:09 馆长办公室。
小林啊,听说你昨晚表现得很勇敢。
馆长摩挲着翡翠扳指,身后的百宝阁里摆满历代修复师的照片。
我的视线突然定格在 1947 年的合影上——那个戴圆框眼镜的年轻人,脖颈处赫然有道蜈蚣状疤痕。
馆长顺着我的目光轻笑:"张主任年轻时也经历过古籍库房火灾,你们算是有缘。
"他递来的热茶里漂浮着枸杞,却在杯底聚成眼睛形状。
当我借口烫手放下茶杯时,发现办公桌玻璃板下压着的《九幽录》修复方案上,所有"林晓"的签名都被替换成了张主任的名字。
窗外传来布谷鸟的啼叫,馆长突然按住我的手背。
他的掌心温度低得不似活人,皮肤下游动着条状凸起:"听说你在找暗格?"他贴近我耳畔低语,呼出的气息带着线装书***的味道,"记住,古籍馆最危险的从来不是明火......"话音未落,早班保安的惊呼穿透门板。
我们冲出去时,看见琉璃厅的展柜全部爆裂,本该锁在保险箱里的《九幽录》正悬在展厅中央。
羊皮封面在晨光中完全舒展,那些鳞片状纹路正随着我的脉搏频率翕动。
第三章:暗格里的传承子夜的梆子声在回廊游荡时,我按着锁骨处发烫的咒文回到修复室。
月光透过冰裂纹窗棂,在《九幽录》封面切割出鳞甲状光斑。
按照老杨尸体遗留的提示,我将染血的拇指按在墙面某块凸起——那里白天是普通砖缝,此刻却浮现出逆时针旋转的太极鱼。
砖墙滑开的刹那,守夜的虎斑猫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哀嚎。
密室涌出的霉味里混着龙涎香,四壁烛台次第自燃,幽蓝火苗中悬浮着历代修复师的牌位。
最深处供桌上的绢帛族谱无风自动,我的名字在末行渗出朱砂,与双亲模糊的照片被血线缠绕成茧。
"林氏第三十七代守书人......"我抚摸着族谱上父母的名字,他们十五年前在古籍馆火灾中"意外身亡"的报道从记忆深处浮起。
泛黄的《晨报》剪报夹在族谱扉页,警方照片里焦黑的残垣上,父母遗体竟保持着向古籍库房跪拜的姿势。
暗格里的青铜镇尺突然鸣响,尺身嵌着的七颗人牙渗出黑血。
当我用镇尺尖端划开族谱上的血茧,一张摄于民国三年的合影飘落——照片里穿长衫的曾祖父手持《九幽录》,身后站着脖颈光洁的张主任。
原来你早就……呢喃被骨节错位的咔嗒声打断。
密室入口处,张主任的镜片爬满血丝,西装下摆正在融化成纸浆。
他扯开领带露出狰狞笑容,那道蜈蚣疤痕突然裂开,探出沾满墨汁的骨刃:林家丫头,你父母临死前还在找这个吧?他抛来的物件在烛光中翻滚,是我六岁那年父亲不离身的狼毫笔——笔杆裂口处露出半截指骨,刻着与我掌纹相同的符咒。
水晶放大镜接触指骨的瞬间,镜面浮现出地宫星图。
龟甲残片自动吸附在《九幽录》缺损处,书页暴涨成纸蟒缠住我的右臂。
千万个墨字顺着血管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