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一个人的感觉大抵是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像春日清晨叶片上凝结的露珠,清澈透明,
想要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却又怕一不小心就从指缝间溜走,只留下一抹湿润的痕迹,
证明它曾真实地存在过。曾经,我也试图向大人们询问关于“爱”的话题,
但得到的答案总是模棱两可,模糊不清的。妈妈会摸着我的头,眼神飘向窗外,
说:“小孩子家,问这个做什么?”爸爸呢?啊,我几乎想不起他认真回答我问题的样子。
或许是在我爸爸妈妈那个年代,
“爱”是一个镶嵌在生活琐碎里、难以单独剥离出来说出口的字眼。
它被揉进了每日的三餐饭食,被织进了寒冬里织就的毛衣,却唯独不会挂在嘴边。
他们也总这样告诉我:“等你长大你就明白了。” 这句话像一句神秘的咒语,
仿佛所有青春的迷惘与悸动,都能在“长大”这个魔法时刻,得到豁然开朗的解答。但似乎,
命运的剧本总不喜欢等待。还没有等到那个被许诺的“长大”,我的少女心事里,
就猝不及防地闯入了“爱”的身影。它来得悄无声息,却又声势浩大,
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荡开的涟漪,一圈圈,扰乱了我十几年循规蹈矩的心湖。
于是乎,我平生第一次,向和我在同一个年龄层里、我最信赖的姐姐发问。
我怀揣着巨大的秘密和羞怯,期待她能给我一个明确的坐标,
好让我确认心中那头乱撞的小鹿,究竟奔向何方。但姐姐告诉我的答案,
显然不是我想问的方向。她非常笃定地说:“对妈妈的心疼就是爱。” 我当然知道那种爱,
我甚至笃定我与生俱来就拥有感知这种血缘之爱的能力。
那是一种温暖的、坚实的、如同背景音一样永恒存在的安全感。
可我心中的那种慌乱、甜蜜、焦灼又带点酸涩的情绪,分明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东西。
其实现在想来,当初那无厘头的发问,不过是我内心的一场确认仪式。
我想从一个旁观者口中听到判决,判决那时便是我初次懂得“爱情”滋味的时刻。或许是吧,
毕竟那是我十几年的人生里,除了被家人很生气地叫大名以外,第一次面对一个异性,
心脏像是被装上了马达,不受控制地狂跳,慌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更直白一点说,
那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课间操解散,人流如潮水般涌***学楼,我无意间回头,
却恰好撞进了一双眼睛里。时间在那一刻仿佛被慢放,周遭的喧嚣瞬间褪去,
世界只剩下那道清晰的目光。我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
一种异样的、酥麻的感觉从脊椎一路蔓延到指尖,脸颊迅速升温。我慌忙低下头,挤进人群,
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只想快点逃离这突如其来的战场。那时,
当我察觉到心底这陌生的异样后,我的下意识反应是逃避。或许是因为不自信,
是深植于心底的自卑……我无比害怕自己这微不足道的情感被任何人察觉,尤其是他。
那会让我像一个被看光了所有秘密的透明人,无处遁形。可人心又是多么矛盾啊。偶尔,
当我假装不经意地、飞快地偷看他时,
心底又会冒出一种微弱的、却执拗的期待:他会不会也注意到了我?
他对我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点好感?写到这,我又想说,在我的学生时代,
我似乎总会下意识地讨好周围的男生,然后在心底编织他们喜欢我的幻想。
这曾让我无比困扰,一度认为自己心理有病,直到后来看了很多心理学的书,才恍然明白,
这些行为背后,或许是因为父亲这个角色在我成长过程中的长期“消失”,
让我潜意识里渴望从异性那里获得关注和认可,来填补那份缺失的肯定。
在我发现自己存有这点不敢见光的小心思的半个月后,命运仿佛跟我开了一个玩笑。
一次例行的座位大调整,当新的座位表投影在多媒体屏幕上时,
我顺着学号往下找自己的名字,然后,视线凝固了——我的旁边,赫然写着他的名字。
心脏又一次不争气地开始了狂奔。其实已经不记得当我和他的桌子真正并在一起,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不到一米时,我具体是什么心情了。巨大的紧张感淹没了一切,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我死死地盯着桌面,
仿佛那木头的纹路里藏着宇宙的奥秘,能让我躲避这令人窒息的甜蜜 proximity。
但据他后来回忆,他笑着说,那天我换完座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
都像个雕塑一样呆呆地看着桌子,表情严肃得像在参加葬礼,
让他一度怀疑他的新同桌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担心接下来的日子会很难熬。当然,
这都是很久以后的后话了。那时候,我还不敢向我周围任何一个朋友坦白,
我喜欢上了班里一个在她们看来没有任何出众点的男生。他成绩不拔尖,体育不算特长,
也不像有些男生那样幽默风趣,是人群里最普通的存在。自然,
也没有人兴奋地摇晃着我的肩膀,告诉我“和喜欢的人坐同桌你应该这样那样……”。
起初的几天,我局促得像一只被钉在座位上的蝴蝶标本。
我们除了必要的、不得不发生的接触——比如在上课铃打响时,
他会用笔帽轻轻戳一下趴在桌上会周公的我;或者在他盯着窗外走神时,我也会鼓起勇气,
用手指关节敲敲他的桌子示意老师来了——基本没有说过一句多余的废话,
或者有任何别的交流。那时,我凭借着有限的观察,
武断地认定他是个性格内向、不爱讲话的人。而我,则生怕在任何一个开口的瞬间,
会不小心泄露心底的秘密,让喜欢他这件事从眼睛里跑出来。所以,我和他,
在刚成为同桌的那几天里,安静得要命,那种沉默几乎能拧出水来。
转机发生在一节枯燥的政治课上。老师正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分析着价值规律,
我在底下和一道复杂的数学题较劲,焦头烂额。忽然,一个小纸团越过“三八线”,
精准地滚到了我的笔袋旁边。我吓了一跳,做贼似的用眼角余光瞟了他一眼,
他正若无其事地看着黑板,手指却无声地敲了敲桌面。我屏住呼吸,慢慢展开纸团,
上面是一行略显潦草的字:“中午食堂会有糖醋排骨吗?赌五毛钱。
”我的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一下。那种感觉,像是一束阳光突然照进了沉闷已久的教室。
我拿起笔,在下面工工整整地写下:“赌一块!肯定是土豆炖鸡块,信我。
” 然后把纸团滚了回去。就这样,我们开始了“纸条传书”的时代。
催眠曲……”、“窗外那棵树的叶子好像一夜之间黄了”、“下午体育课好像要测800米,
完了”……但就是这些毫无意义的废话,却成了我每天上学最大的期待。我的书包夹层里,
每天都会装各种各样的小零食,薯片、果冻、巧克力威化。跟他关系破冰之后,
每天零食我都下意识地带双份。又怕妈妈发现我食量暴增觉得奇怪,给他的那一份,
我都是偷偷用自己省下来的零花钱买的。那时候沉浸在隐秘的快乐里,丝毫没觉得有什么,
现在回想起来,才惊觉喜欢一个人还挺费钱的,哈哈。
但那种“想把自己觉得好的东西也分给他”的心情,是如此自然而然。但毕竟,
那时候的我们,正身处名为“高考”的残酷战场之上。苏北一个普通的高中,
升学率是悬在每个师生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如果你不能保证自己的成绩稳稳待在班级中上等,那可能就意味着与公办本科无缘。不巧,
我和他,恰好处在班级成绩单中间那片最摇摆不定、最令人焦虑的区域,
都是随时可能和梦想失之交臂的存在。所以,即便熟络了起来,
甚至滋生出了一点朦朦胧胧的暧昧,理性最终还是占据了上风。在学校的大部分时间里,
我俩的对话模式变成了:“这道题你做了吗?”、“笔记借我看一下”、“醒醒,
班主任在窗户外边”……我们不是在埋头写题,就是争分夺秒地补觉。氛围是紧张的,
目标是一致的,那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是:不会有人真的敢在这个节骨眼上,
拿虚无缥缈的爱情去赌一个看得见的未来。我们的“纸条传书”里,
也逐渐多了更多学习相关的内容:“这个语法点你懂了吗?”、“物理最后大题答案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