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纸上的侧脸2017年的初夏，阳光已经迫不及待地展现出它的威力。

下午两点半的教室像个蒸笼，即使头顶上老旧的吊扇吱呀呀地转个不停，

也驱不散那黏腻的热气。数学老师李明的声音平缓得像一条没有波澜的直线，

正讲解着一元二次方程的求根公式。空气中粉笔灰和汗水混合的味道，

是独属于夏天的校园记忆。张晚意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无意识地转着笔。

视线落在摊开的数学书上，心思却早已飘远。昨晚又和妈妈吵架了。

原因老套得让她连复述的欲望都没有——无非是成绩单上那个不上不下的排名，

和妈妈那句“我辛辛苦苦上班就是为了让你考这么点分数吗？”的质问。

单亲家庭的生活像是一潭死水，偶尔投下一颗石子，也激不起多少涟漪。

母亲在超市做收银员，早出晚归，

她们之间的交流大多停留在“吃饭了吗”和“要多少钱”这种层面。有时候张晚意会觉得，

自己像是这个家的租客，按时交上成绩单当房租，换取一个栖身之所。独生女的孤独感，

在这种时候显得格外刺眼。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拉着，等她回过神，

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画了一个侧脸的轮廓。线条简单，但特征抓得很准——微卷的头发，

高挺的鼻梁，总是带着笑意的嘴角...是她的同桌朱祁。像是被烫到一样，

张晚意猛地用手盖住那张草图，做贼似的四下张望。好在大家都在昏昏欲睡地听讲，

没人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唯有身边的朱祁，正专注地盯着黑板，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朱祁。这个名字在她心里转一圈，都能泛起甜丝丝的味道。他们是初二上学期成为同桌的。

班主任李老师说是“优差互补”，让学习认真的张晚意带动一下虽然聪明但不太专心的朱祁。

结果半年过去，朱祁的成绩确实提高了一些，而张晚意则陷入了一场兵荒马乱的暗恋。

双鱼座的朱祁是班里最受欢迎的男生之一。

不是凭借帅得惊天动地的外表——虽然他确实清秀耐看，

而是因为他那种与生俱来的幽默感和高情商。他总能恰到好处地接住别人的话头，化解尴尬，

逗笑全场。和他做同桌，张晚意每天都能笑到肚子疼。“所以当Δ大于0时，

方程有两个不相等的实数根...”李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着例题。就在这时，

朱祁突然凑过来，压低声音说：“嘿，你看老李的后脑勺，像不像个爱心？”张晚意望过去，

李明老师微秃的头顶确实有个心形的轮廓，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又赶紧捂住嘴。

李老师敏锐地回头：“后排有什么好笑的吗？”朱祁立刻坐直，一脸无辜地摇头：“没有，

老师。刚刚张晚意同学给我讲解求根公式，我恍然大悟，所以特别开心。

”他那副诚恳的样子骗过了李明，老师满意地点头：“很好，同桌之间就要这样互相帮助。

继续听课吧。”等老师转身，朱祁冲张晚意眨眨眼，得意地笑了。

这就是朱祁的魅力所在——他总能轻松地打破规则，却又让人抓不住把柄。

张晚意看着他那副狡黠又可爱的表情，心跳不由自主地漏了一拍。她慌忙低头，

假装整理笔记，生怕被他看出什么端倪。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这句话她在一本小说里看过，如今切身体会，才知其中滋味。

她会因为他借给自己的一块橡皮而开心半天，也会因为他和前排女生说笑而莫名低落。

那种情绪起起落落，像坐过山车一样***，却又只能小心翼翼地藏在心里，不敢表露分毫。

下课铃响，教室瞬间活了过来。“终于解放了！”朱祁伸了个懒腰，转头看向张晚意，

“刚才多谢配合啊。”“配合什么？”张晚意故意装傻，低头收拾着书本。

“配合我忽悠老李啊。”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盛着阳光，“为了表示感谢，

请你吃冰淇淋怎么样？”张晚意的心猛地一跳。请她吃冰淇淋？这是...还没等她回答，

前排的女生王悦转过头来：“朱祁，你要请客啊？带我一个呗！”“还有我！

”另一侧的男生刘浩也凑过来，“见者有份啊！”朱祁爽快地答应：“行啊，小卖部走起！

”那一刻张晚意心里刚刚升起的小火苗，噗嗤一声被浇灭了。原来他不是单独请她，

只是顺便而已。朱祁对谁都这么好，这就是他的处事方式——周到、体贴、让人如沐春风。

她勉强笑了笑：“你们去吧，我不太想吃。”“别啊，”朱祁已经站起身，“说好答谢你的。

走吧走吧，再晚小卖部人就多了。”最终张晚意还是被半推半就地拉去了小卖部。

朱祁果然给周围五六个人都买了冰淇淋，人手一支。他结账时那副潇洒的样子，

引来一阵欢呼。“朱祁你就是太大方了，”王悦舔着冰淇淋，笑眯眯地说，

“以后谁当你女朋友可幸福了。”朱祁挑眉：“那当然，我可是绝世好男友人选。

”大家笑作一团，张晚意却觉得嘴里的冰淇淋泛着淡淡的苦味。她注意到王悦看朱祁的眼神，

那里面有着和她相似的情愫。这让她莫名地感到恐慌——朱祁就像太阳，温暖耀眼，

而围绕着他转的行星，远不止她一个。回到教室，下午第二节是英语课。

张晚意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语法练习上，试图忽略身边那个干扰源的存在。

但朱祁显然不打算让她专心致志。“喂，张晚意，”他小声叫她，“这个选择题你选什么？

”她瞥了一眼：“C。”“为什么？”“固定搭配，没有为什么。”朱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然后突然说：“你知道吗？你讲题的时候特别像个小老师，一板一眼的。”张晚意没接话，

耳朵却悄悄红了。朱祁似乎觉得逗她很有趣，

继续压低声音说：“我觉得你长大后应该当老师，肯定特别负责。”“你能不能专心做题？

”张晚意忍不住瞪他。朱祁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好好好，不打扰张老师了。

”但他安静了不到五分钟，又开始了新花样。这次他推过来一张纸条，

上面画着一个皱着眉头看语法书的火柴人，

旁边写着:“English is too hard.求救！这个时态啥区别？

”张晚意看着那张纸条，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他们之间经常传纸条，

有时候是上课无聊的解闷，有时候是讨论题目，有时候只是分享一个笑话。每一次传纸条，

对张晚意来说都像是一场隐秘的甜蜜互动。她提笔回复：“聊什么？

被你害得我也要跟不上进度了。”纸条传回去，朱祁看了忍不住笑，

很快又传回来：“不会的我教你，我数学其实挺好的。”“吹牛。”“真的！

期中考试我数学88分呢！”“那是因为我考前给你划了重点。

”“那张老师再给我划一次期末的重点呗？”张晚意看着纸条，忍不住嘴角上扬。

这就是朱祁，总能让人又气又笑。就这样，一节课在纸条来来***中过去了大半。

张晚意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跟不上老师的讲解，满脑子都是朱祁写的字，画的画，

和他偶尔投来的带着笑意的眼神。离下课还有十分钟时，

英语老师突然说：“现在做个小测验，把我刚才讲的几个句型造句写在纸上，下课交上来。

”张晚意心里一沉——完蛋了，刚才光顾着传纸条，根本没听讲。她焦急地翻着课本，

试图找到老师讲的内容，却一无所获。“怎么了？”朱祁注意到她的慌乱。“刚才没听讲，

”张晚意小声抱怨，“都怪你。”朱祁眨眨眼，突然把自己的笔记本推过来一半：“赶紧看，

我记了。”那一刻，张晚意觉得朱祁简直是天使降临。她匆忙抄着笔记，

终于在下课铃响前凑够了五个句子。交上作业后，她长舒一口气：“谢谢啊。”“不客气，

”朱祁笑得有点小得意，“这不就将功补过了嘛。”放学***响起，教室里顿时喧闹起来。

同学们迫不及待地收拾书包，讨论着晚上的计划和周末的安排。

张晚意默默地把课本一本本塞进书包里，耳边是朱祁和刘浩讨论最新网游的对话。

他的声音总是那么有活力，带着一种感染力，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张晚意，一起走吗？

”王悦过来问她，“我去书店买点参考书。”张晚意摇摇头：“我得直接回家，

我妈今天早下班。”其实妈妈今天是否早下班她并不确定，只是不想和王悦一起走。

王悦家住在学区房，父母都是老师，每次和她一起，张晚意总会不由自主地比较两人的生活，

然后感到一种难言的自卑。“好吧，那周一见。”王悦说着，转头看向朱祁，“朱祁，你呢？

走吗？”朱祁已经把书包甩在肩上：“走啊，我去篮球场看看，

听说初三的和校外的人在那儿比赛呢。”张晚意看着他和王悦、刘浩有说有笑地走出教室，

心里空落落的。每到周末，她都有种莫名的焦虑——两天时间，她要独自面对那个沉默的家，

和总是疲惫不堪的妈妈。走出校门，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五月的风吹在脸上，

已经带着夏日的温度。路过校门口的小卖部，她犹豫了一下，

还是走进去买了包薯片——晚餐妈妈要是又加班，这就将是她的晚饭之一。到家时，

果然只有空荡荡的房间迎接她。妈妈留了张纸条在餐桌上：“单位加班，

冰箱里有饺子自己煮。记得写作业。”简洁，直接，没有任何多余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