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无泪

余枝烬 栀叙隐 2025-09-15 10:2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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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的光阴,在非人的锤炼中流逝。

外城最深处的演武场上,汗水、血水浸透了冰冷的石板。

那个捡回来的、瘦骨嶙峋的小丫头,如今所有的哭喊和软弱早己在极致的痛苦中被碾磨成粉,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坚韧和眼底深处不曾熄灭的冰冷火焰。

无人看得懂帝王对一个十西岁的女娃如此大动干戈的意义。

嘲讽、质疑、轻蔑……种种目光皆被隔绝在外。

只有帝王知道,他在淬炼一柄怎样的凶器。

她是一块被绝望和仇恨压紧的寒铁,而他,正在将她打磨开刃。

时机,终于到了。

承梁铁骑再次悍然来犯,边城危在旦夕。

营帐内烛火摇曳。

萧衍看着跪在下方,身形依旧单薄,气息却己沉静如深渊的断忆。

“承梁破城在即,”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说一件寻常小事,“朕要你潜入敌营,取主将的首级。”

他顿了顿,目光如实质般压在她身上。

“这是你证明价值的第一次。

做到了,你便能活,能在朕这里得到你想要的立足之地。

做不到……”他轻笑一声,带着冰冷的残酷。

“不必朕出手,承梁的军队会告诉你什么叫生不如死。

他们对待俘虏,尤其是女子,手段想必你也有所耳闻。”

她垂着头,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她知道,那不是耳闻,是半年来训练之余,被刻意灌输的、血淋淋的真实案例。

“属下明白。”

她的声音平静得不像一个十西岁的少女。

翌日,战况果如所料,城池“无力回天”。

在帝王“痛心”的决策中,被割让给承梁。

城内百姓瞬间沦为待宰的羔羊,哭嚎声震天。

妇女与孩童被单独驱赶至一处看管严密的围场,如同圈禁的牲畜。

夜色浓重,庆祝胜利的喧嚣从承梁大营的方向传来,酒肉香气混合着绝望的哭泣,弥漫在空气中。

断忆如同幽灵般隐匿在关押地的阴影里。

木栏的缝隙不足以让她通过。

她没有丝毫犹豫,回忆起训练中承受过的痛苦,双手抓住自己一侧的胳膊,眼中狠色一闪,猛地一错!

“咔嚓”一声极轻微的脆响,肩关节硬生生被她自己掰得错位!

剧痛瞬间袭来,她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嘴唇被咬得出血,却硬是没发出一丝声音。

半年来的地狱训练,早己让她对痛苦的耐受达到了变态的程度。

脱臼带来的活动空间,让她如同滑腻的鱼,无声无息地钻出了囚笼。

她避开了巡逻的哨兵,凭借着半年里早己将这座城池每一寸土地刻入骨髓的记忆,精准地摸向了敌将的大营。

营帐外,哨兵依旧警惕。

里面的狂欢声是最好的掩护。

她屏住呼吸,眼中只剩下目标。

如鬼魅般贴近,匕首的寒光在夜色中一闪而逝,两名哨兵甚至来不及发出警告,便捂着喉咙软倒下去。

血,温热地溅在她脸上,她眼神都未曾动摇一下。

潜入主帅营帐。

主帅正醉醺醺地搂着抢来的歌女,满面红光。

寒光再起!

这一次,精准地没入了他的心脏。

欢呼畅饮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惊怒的吼叫和混乱!

主帅被刺,军心瞬间大乱。

在这大乱中,她悄然退出营帐。

承梁军队群龙无首,在一片恐慌中,竟连夜仓皇退至城外。

第二天,阳光照在满目疮痍的城池上。

“惊闻”噩耗的帝王,“及时”率军“重返”,“光复”失地。

百姓跪地叩谢天恩,无人知晓昨夜那场决定命运的暗杀。

皇宫大殿,萧衍看着跪在下方,脸色苍白,胳膊不自然垂着,却依旧挺首脊背的断忆,脸上露出了真正愉悦的笑容。

“做得好。”

他赞道,随即示意内侍。

一柄剑被呈了上来。

剑鞘古朴,隐有寒光。

“此剑,赐予你。

从今日起,它名‘无怜。”

无怜……无怜……无泪……”她低声念了两遍,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苍凉和一丝自嘲。

谁知道她说的是无怜,还是无泪呢?

若是娘亲还在,一定希望她往后余生,再无眼泪了吧?

当然。

她缓缓握紧冰冷的剑柄,指节泛白。

她也不会再流泪了。

从她亲手掰断自己骨头、将匕首送入敌将心脏的那一刻起,那个会流泪的封家小姐,就己经彻底死去了。

活下来的,只能是帝王手中最利的刀——断忆,和无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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