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刁奴欺主母,稚子露锋芒
身侧的位置早己没了温度,萧彻依旧维持着昨晚的姿势躺着,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若不是她指尖还残留着昨夜触碰过的微凉触感,几乎要以为那荒唐的一夜只是场光怪陆离的梦。
“小姐,您醒了?”
春桃端着洗漱水进来,眼神躲闪,不敢看她,“外面……己经备好了早膳。”
苏挽月起身,任由春桃为她梳妆。
铜镜里的女人眼底带着一丝疲惫,却丝毫不见颓色,反而有种破而后立的清明。
她选了件素色的锦裙,褪去了昨日的大红,更显得身姿挺拔,气度沉静。
“将军府的规矩,新妇第二日要去给长辈敬茶?”
她一边梳理着长发,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春桃手一顿:“按理说是的,可将军府……没有主母长辈了。
将军的父母早逝,唯一的叔母在三年前就搬去了别院,说是怕触景伤情。”
苏挽月挑眉:“哦?
这么说来,这将军府里,如今我最大?”
春桃被她这话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里的担忧散去不少:“小姐说得是!
您现在是将军府的正牌夫人,那些旁支和下人,都得听您的!”
话虽如此,可等苏挽月带着春桃走到前厅时,才发现事情远没那么简单。
偌大的饭厅里只摆着一张小桌,上面孤零零放着两副碗筷,菜式更是简单得可怜——一碗白粥,一碟咸菜,两个冷掉的馒头。
伺候的丫鬟低着头站在一旁,眼神里带着不加掩饰的轻蔑。
“这就是给夫人准备的早膳?”
春桃气得发抖,“将军府就算再落魄,也不能让新夫人吃这个!”
那丫鬟翻了个白眼,语气敷衍:“府里的用度都得按规矩来,厨房说新夫人刚进门,理应吃素净些的。
再说了,将军还病着,哪有心思管这些虚礼?”
这话里的嘲讽再明显不过——一个嫁给活死人的夫人,有什么资格讲究?
苏挽月没动怒,反而走到桌边,拿起一个馒头捏了捏,硬邦邦的,像是放了好几天。
她轻笑一声,将馒头扔回碟子里,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看来是我忘了告诉你们,从昨天起,这将军府的中馈,归我管了。”
她转身,目光扫过那丫鬟瞬间僵硬的脸:“去,把厨房管事叫来。
顺便告诉她,若是再拿这种猪食来糊弄主子,就卷铺盖滚出将军府。”
那丫鬟还想顶嘴,被苏挽月冷冷一瞥,竟吓得把话咽了回去,喏喏地应了声“是”,转身就跑。
春桃看得目瞪口呆:“小姐,您……对付狗,就得用棍子。”
苏挽月淡淡道,“你越是退让,它们就越敢骑到你头上。”
她刚坐下没多久,就见一个穿着青布裙褂、体态微胖的妇人扭着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刚才那个丫鬟,脸上满是不忿。
“哎呦,这不是新来的夫人吗?”
那妇人皮笑肉不笑地福了福身,“老奴是厨房的刘管事,听说夫人对早膳不满意?”
苏挽月抬眼打量她,这刘管事的衣着比一般下人考究,手指上还戴着个银戒指,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
“刘管事觉得,用放了三天的馒头招待主母,很合适?”
刘管事梗着脖子道:“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
府里最近开销紧,将军的药钱都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夫人刚进门就铺张浪费,怕是不太好吧?”
“开销紧?”
苏挽月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定北将军是国之功臣,皇帝陛下每年的赏赐都能堆成山,你说开销紧?”
她起身,一步步走到刘管事面前,眼神锐利如刀:“我看不是开销紧,是有人把将军府的银钱,揣进了自己的腰包吧?”
刘管事脸色一白,强作镇定:“夫人可不能血口喷人!
老奴在将军府伺候了十年,忠心耿耿……忠心耿耿到让主母吃馊掉的馒头?”
苏挽月打断她,声音陡然提高,“春桃,去把府里的账本拿来,我倒要看看,这‘开销紧’是怎么个紧法!”
刘管事慌了,下意识就想去拦:“夫人!
账本岂是说看就看的?
没有将军的吩咐……我是将军的夫人,难道还没资格看府里的账本?”
苏挽月侧身避开她的手,语气冰冷,“还是说,这账本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怕我看见?”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孩童的喧闹声,三个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为首的是个约莫八岁的男孩,穿着件宝蓝色的锦袍,眉眼间有几分萧彻的影子,只是眼神桀骜,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戾气。
他身后跟着个六岁左右的男孩,虎头虎脑的,手里还攥着个弹弓。
最小的是个女孩,梳着双丫髻,怯生生地躲在两个男孩身后,大眼睛里满是警惕。
不用问,苏挽月也知道,这就是萧彻的三个孩子——嫡子萧瑾,次子萧屿,***萧瑶。
“你们在吵什么?
惊扰了爹爹怎么办?”
萧瑾叉着腰,瞪着苏挽月,那眼神和刚才的刘管事如出一辙,“你就是那个来冲喜的女人?
我告诉你,我爹爹才不需要你冲喜,你赶紧走!”
刘管事见状,像是找到了靠山,立刻哭天抢地起来:“小主子们快来评评理啊!
老奴好心给夫人备了早膳,夫人却嫌东嫌西,还要查账本,这是没把将军和小主子们放在眼里啊!”
萧屿也跟着嚷嚷:“就是!
我娘说了,你是来抢我们家产的!”
只有萧瑶没说话,只是咬着嘴唇,怯生生地看着苏挽月。
春桃吓得脸色发白,这些可是将军的嫡亲骨肉,若是得罪了,以后在府里更难立足了。
苏挽月却丝毫不慌,她看着萧瑾,忽然笑了:“你就是萧瑾?”
萧瑾被她看得不自在,梗着脖子道:“干嘛?”
“我问你,你想不想让你爹爹好起来?”
萧瑾一愣:“当然想!”
“那你觉得,让一个克扣你爹爹药钱、给主母吃馊馒头的刁奴留在府里,你爹爹能好起来吗?”
苏挽月语气平静,却字字诛心,“还是说,你觉得,看着别人把你爹爹用命换来的家产揣进自己腰包,很有趣?”
萧瑾被问住了,小脸涨得通红。
他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府里的下人最近越来越不像话,只是以前没人敢管,他一个孩子也无可奈何。
刘管事急了:“小主子别听她胡说!
她就是想找借口夺权……闭嘴!”
苏挽月厉声喝道,转头看向萧瑾,“你若是不信,现在就可以跟我去查账本。
若是我冤枉了她,我立刻就走。
若是她真的中饱私囊,你说该怎么办?”
萧瑾看看苏挽月,又看看脸色发白的刘管事,心里己经有了答案。
他咬了咬牙:“若是她真的敢克扣爹爹的钱,就把她杖责二十大板,赶出去!”
“好。”
苏挽月点头,“春桃,去请账房先生过来。
萧瑾,你带路,我们去账房。”
萧瑾犹豫了一下,还是率先走了出去。
萧屿和萧瑶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刘管事瘫在地上,面如死灰。
账房里,账房先生哆哆嗦嗦地拿出账本。
苏挽月只翻了几页,就发现了问题——近半年来,府里的采买开销比往年多了近一倍,可采买回来的东西却差了不止一个档次,尤其是萧彻的药材,很多名贵药材的记录都被换成了廉价的替代品。
“这些采买是谁经手的?”
苏挽月指着账本上的记录问。
账房先生支支吾吾道:“是……是刘管事和……和二夫人的陪房……”二夫人,就是萧彻那位早逝的侧室,也就是这三个孩子的生母。
萧瑾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没想到,竟然是母亲的人在克扣爹爹的药钱!
“把刘管事和那个陪房都叫来!”
萧瑾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
苏挽月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得很好。”
萧瑾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没有了刚才的敌意。
很快,刘管事和那个陪房就被带了过来,在铁证面前,两人不得不承认了中饱私囊的事实。
萧瑾红着眼睛,按照刚才的话,下令将两人杖责二十大板,赶出府去。
处理完这些,己经过了午时。
苏挽月让厨房重新备了早膳,这次的菜式丰盛了不少,有软糯的白粥,精致的点心,还有孩子们爱吃的糖醋排骨。
饭桌上,气氛有些尴尬。
萧瑾埋头喝粥,不说话。
萧屿啃着排骨,偷偷打量苏挽月。
萧瑶小口小口地吃着,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去。
苏挽月没在意,自顾自地吃着。
“喂,”萧瑾忽然开口,“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苏挽月抬眼:“我是你们的母亲,帮你们是应该的。”
“你才不是我们的母亲!”
萧屿喊道,“我娘己经死了!”
苏挽月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他们:“我知道你们心里有芥蒂,没关系,我可以等。
但你们要记住,从今天起,我就是将军府的夫人,是你们的嫡母。
我不会苛待你们,更不会让别人欺负你们。”
她顿了顿,看向萧瑾:“你爹爹的药钱,我会亲自盯着,保证用最好的药材。
你爹爹的军功,你们的前程,我都会护着。”
萧瑾的眼睛亮了亮,又很快暗了下去:“可……可爹爹他……他会醒的。”
苏挽月语气肯定,“在他醒过来之前,我会替他照顾好这个家,照顾好你们。”
不知怎的,看着苏挽月坚定的眼神,萧瑾心里忽然生出一丝莫名的信任感。
吃完早饭,苏挽月去了萧彻的房间。
他依旧安静地躺着,仿佛外面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苏挽月坐在床边,替他掖了掖被角,轻声道:“看到了吗?
你的孩子们很聪明,就是被惯坏了。
不过没关系,我会教好他们的。”
“还有,府里的蛀虫我己经清理了一些,以后不会再有人克扣你的药钱了。
你呀,就安心养病,早点醒过来。”
她像是在跟一个正常人聊天,语气自然而亲昵。
而躺在床上的萧彻,意识却再次掀起了波澜。
他听到了前厅的争吵,听到了她查账本,听到了她对孩子们说的话。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更有手段,也更……不一样。
她不像那些攀附权贵的女子,也不像那些哭哭啼啼的闺阁小姐。
她冷静、果断,甚至带着点匪夷所思的大胆。
尤其是她对孩子们说“我会护着你们”的时候,他那沉寂了三年的心,竟然莫名地动了一下。
他甚至有点好奇,这个女人接下来还会做什么。
苏挽月不知道萧彻的想法,她看了看天色,对春桃道:“去把库房里的那些补品都搬出来,挑些适合孩子们吃的,送到他们院里去。”
“小姐,您这是……”春桃不解。
“想让马儿跑,总得给点草吃。”
苏挽月笑了笑,“要想让他们认我这个母亲,总得先让他们知道,跟着我有肉吃。”
春桃恍然大悟,笑着去了。
苏挽月看着萧彻的脸,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正是昨晚那个装着助孕药粉的瓶子。
她倒出一点药粉,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然后若无其事地收了起来。
不急,慢慢来。
她有的是时间和耐心,等她的“小棉袄”到来,等这个男人醒来,然后……潇洒离去。
只是她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那双看似紧闭的眼睛背后。
萧彻的意识里,己经开始盘算——这个女人,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孩子?
是像她一样大胆,还是像……他自己?
这个念头一出,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