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首先感觉到的是刺骨的寒冷和无处不在的剧痛,尤其是腹部,像是被撕裂后又用烙铁烫过。
狼的本能让他即使在昏迷中也保持着最低限度的警惕,而此刻,这份警惕心率先苏醒。
他猛地睁开眼。
金色的狼瞳在晨雾中收缩,锐利如刀,瞬间锁定了身边最近的一个热源——一个毛茸茸的、散发着温暖和…胡萝卜清甜气息的小东西。
一只兔子。
一只正靠着他身侧,睡得毫无防备,甚至微微打着小呼噜的兔子。
狩猎的本能在这一刻压倒了一切!
虚弱、疼痛、处境不明…所有这些都被最原始的欲望覆盖:食物!
送到嘴边的食物!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低哑沉闷的咕噜,那是进攻的前兆。
獠牙下意识地龇起,尽管这个动作牵扯得他腹部的伤口一阵锐痛。
他试图支起身体,准备用最快的速度、最小的动静咬断这只蠢兔子的脖子。
然而,他刚一动弹,腹部的剧痛就猛地加剧,让他不受控制地闷哼一声,动作僵住。
就是这瞬间的停滞,让他敏锐的感官捕捉到了不寻常的细节。
痛感传来的地方,被某种柔软的布料包裹着。
浓重的血腥味被一股淡淡的、苦涩的草药味覆盖。
而他那身总是沾满尘埃和战斗痕迹的银灰色皮毛,此刻除了干涸的血迹,竟显得…颇为干净,尤其是伤口周围,像是被仔细擦拭过。
沈星的金瞳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愕然和迷茫。
怎么回事?
谁做的?
他强忍着痛楚,猛地抬起头,冰冷而警惕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西周。
晨雾弥漫的田野,寂静无人。
除了几声遥远的鸟鸣,就只有身边这只兔子清浅的呼吸声。
没有其他气息。
没有同族,没有敌人,也没有任何可能伸出援手的“人”。
那么…他的目光缓缓地、极其难以置信地,重新落回了身边那只睡得正香的小兔子身上。
是因为他的动作,兔子似乎被惊扰了,毛茸茸的长耳朵无意识地抖动了一下,***的鼻子皱了皱,发出一点含糊的呓语,甚至还往狼更温暖的皮毛深处蹭了蹭,完全没有意识到刚才自己己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沈星彻底僵住了。
他那总是高速运转、计算着利弊和危险的狼脑,第一次出现了近乎宕机的停顿。
一个荒谬到极点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难道……是这只兔子?
是这只看起来一口就能吞掉、弱不禁风、本该是他盘中餐的兔子,帮他清理了伤口,敷上了草药,还……包扎了?
他甚至能闻到那草药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被咀嚼过的、属于兔子的微弱气息。
这太可笑了!
这比他被敌人偷袭重伤还要离谱!
狼和兔子的关系,自古以来就只有捕食与被捕食,什么时候多了“救助”这一项?
这只兔子是傻的吗?
还是……别有目的?
沈星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和探究。
他低下头,鼻尖几乎要碰到兔子柔软的绒毛,他仔细地嗅了嗅。
没有阴谋的味道,没有毒药的气息。
只有阳光、青草、干净的泥土,还有那股甜得有点腻人的胡萝卜味,混合着草药的苦涩。
是一种……与他所处的冰冷残酷世界截然相反的气息。
他看着那截近在咫尺的、毫无防备的纤细脖子,血管在薄薄的皮毛下微微跳动。
他的獠牙再次感到一种本能的痒意。
但是,另一种更加陌生、更加难以言喻的情绪,却像一根最纤细也最坚韧的蛛丝,缠绕住了他的杀意。
是这只弱小的生物,在他濒死时给予了帮助。
尽管这帮助微不足道,甚至可笑,但……确确实实存在。
如果他此刻咬下去,和那些毫无理智、只知杀戮的低等野兽有什么区别?
高冷的狼族战士沈星,生平第一次,对着唾手可得的猎物,陷入了深深的、巨大的疑惑和挣扎之中。
他的爪子抬起又放下,金色的瞳孔里杀意、困惑、审视、还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交织变幻。
最终,他盯着那只依旧睡得无知无觉的兔子,发出了一声极轻的、混合着痛苦、烦躁和极度不解的哼声,缓缓伏回了原地。
他没有再动作,只是那双锐利的金瞳,一瞬不瞬地锁定了许朝阳,仿佛要从这个小小的身体里,看穿一个他无法理解的世界。
晨光熹微中,受伤的狼和熟睡的兔子,构成了一幅诡异却莫名和谐的画面。
而沈星心中的风暴,才刚刚开始席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