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尘肺尽头,寄生孤女
“……就是个吃白食的讨债鬼!
丧门星!
克死爹妈不够,还要到别人家来占坑扒食!
咋不一起跟你那短命的娘去了呢?
躺着装什么死?
还不滚起来干活!”
那声音粗粝沙哑,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弃,像生了锈的锯子,反复拉扯着刘晓刚刚复苏的神经。
紧接着,是“哐当”一声巨响,似乎是什么铁器被狠狠摔在门口。
剧烈的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颅内搅动。
但这并非她所熟悉的、胃癌晚期那种侵蚀内脏的剧痛,而更像是一种高烧后的虚脱和钝痛。
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光线涌入,勾勒出一个低矮、昏暗的轮廓。
没有医院ICU惨白的灯光和嘀嘀作响的监护仪。
映入眼帘的,是黑黢黪、仿佛随时会塌下来的房梁,结着厚厚的、沾满灰尘的蛛网。
一股混合着霉味、土腥味、猪圈臊臭和劣质烟草的味道霸道地钻入鼻腔,呛得她几乎咳嗽起来。
这味道……陌生又熟悉,像一根钩子,猛地从记忆最深处的淤泥里勾起了什么。
她猛地完全睁开眼,挣扎着想坐起身。
手掌下是粗糙的、扎人的稻草褥子,身上盖着一床硬邦邦、散发着淡淡霉味和阳光味道的旧棉被。
环顾西周,土坯墙壁斑驳脱落,糊墙的旧报纸早己泛黄卷边,字迹模糊不清。
一个掉了漆的暗红色木柜歪斜地立在墙角,柜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铁锁。
小小的木格窗上糊着厚厚的泛黄塑料布,隔绝了大部分光线。
这里……是哪里?
她惊恐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瘦小、干瘪,套在一件宽大、打了好几个深色补丁的旧布衫里。
她颤抖着伸出自己的手——一双小而粗糙、皮肤黝黑、指甲缝里嵌着泥垢的手,分明属于一个营养不良的半大孩子!
不是她那双因长期加班而指节分明、属于二十七岁成年人的手!
心脏骤然停跳了一秒,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得瘦弱的胸膛生疼,几乎要喘不上气。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无法抑制的念头,如同疯长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灵魂。
她连滚带爬地跌下那张硬得硌人的板床,冰冷的、坑洼不平的土地面瞬间冻得她一个哆嗦。
她踉跄着扑向那面模糊的柜门玻璃。
水银剥落的镜面上,映出一张模糊却足以辨认的脸——大约十二三岁,头发枯黄毛躁,脸颊瘦削,下巴尖尖,一双因为消瘦而显得过大的眼睛里,盛满了惊骇与茫然。
但那眉眼轮廓……依稀是她年少时的模样,却又有些不同,更怯懦,更卑微。
她猛地伸手,慌乱地扯开那条松紧带早己失效的破旧裤子,向大腿根部看去。
一枚淡褐色的、指甲盖大小的椭圆形胎记,静静地躺在苍白的皮肤上。
位置、形状,与她前世一模一样!
“轰——!”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双腿一软,彻底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手脚冰凉,大脑一片空白。
穿越……她竟然……穿越了?
胃癌晚期的剧痛,医院里最后的冰冷绝望,都消失了。
她回到了一个看似几十年前的过去,变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小女孩?
就在这时,门外那骂声又高昂起来,伴随着另一个微弱、怯懦、带着哭腔的年轻女声的回应:“妈……我就去了……她…她好像还有点烧,我就让她再歇会儿……歇?!
烧不死就行!
赔钱货还金贵上了?
一个个懒骨头!
吃我的喝我的,干点活要你们命了?!
赶紧把她弄起来,剁猪草去!
再磨蹭今天都别吃饭!”
那年轻女声唯唯诺诺地应着。
刘晓的心脏再次被狠狠揪紧!
这个怯懦的声音……她死都不会忘!
那是她母亲——林秀芬的声音!
可为什么听起来如此年轻?
充满了恐惧和卑微?
而那个骂人的……是外婆?
可外婆在她很小时就……一个更可怕的猜想,伴随着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她。
她不是穿回了自己的童年时代!
听这话语里的信息,她这个身体原主,似乎是个寄人篱下、被视作拖累的孤女?
而门外那个被骂的年轻母亲……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手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激动而剧烈颤抖。
她死死攥住胸口破旧的衣襟,那里,一颗年轻却充满恐惧的心脏正疯狂跳动。
她必须出去看看!
她深吸了一口冰冷而污浊的空气,摇摇晃晃地走向那扇吱呀作响、漏风的破木门,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缝隙。
院子的景象映入眼帘——泥土地面,散乱柴草,角落低矮的猪圈,一个穿着藏蓝色旧棉袄、头发灰白挽髻、面相刻薄的老妇人正叉着腰,对着一个蹲在屋檐下搓衣服的瘦弱背影骂骂咧咧。
那老妇人,分明就是年轻了许多岁的外婆王春华!
而那个蹲着的、穿着不合身碎花旧袄、不敢回嘴、只默默加快手上动作的少女背影……纤细,瘦弱,带着一种惊惶的顺从……刘晓的目光死死锁在那个背影上,呼吸几乎停止。
仿佛感应到她的注视,那搓衣服的少女微微侧过头,露出小半张脸——蜡黄,营养不良,眉眼稚嫩,却笼罩着一层浓重的怯懦和哀愁……那是她母亲林秀芬十七八岁时的脸!
时间锚点,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带着残酷的力度,砸进了刘晓的脑海。
她穿越回了母亲的少女时代!
现在,她是寄养在外婆家的、某个亲戚家不受欢迎的孤女。
而她的母亲林秀芬,此刻还只是一个在家中被母亲苛责、毫无地位、逆来顺受的少女!
那个毁了她一生的男人刘建军,可能还未出现,或者……即将出现!
前世二十七年的苦难,母亲悲戚麻木的一生,自己孤零零病死的结局……所有痛苦的根源,此刻,正以最原始、最脆弱的状态,呈现在她的眼前。
巨大的、无法言喻的激动和一种近乎疯狂的责任感,像野火般在她心底轰然燃起,瞬间烧尽了所有的恐慌和迷茫。
外婆骂累了,扭身进了灶房。
院子里的少女林秀芬似乎松了口气,肩膀微微塌下,却不敢停下手里的活。
刘晓推开那扇破旧的木门,走了出去。
她必须靠近她。
必须认识她。
必须……改变她。
木门发出的“吱呀”声,惊动了院子里的人。
林秀芬受惊般抬起头,看向刘晓,那双酷似刘晓的大眼睛里,带着一丝茫然和习惯性的畏缩。
西目相对。
跨越了生与死,跨越了近三十年的时光。
一个是从地狱归来、背负着沉重记忆和决心的灵魂。
一个是被困在泥淖、尚且不知命运残酷的少女。
刘晓站在冰冷的院子里,看着年轻母亲那双清澈却写满恐惧的眼睛,一个誓言在心底无声却坚定地烙下:这一世,我绝不会让你走向既定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