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釜底抽薪
他的背影没有丝毫落寞,反而带着一种胸有成竹的沉稳。
他的思绪如同一台精密的计算机,飞速运转。
“张爱国在村里根深蒂固,威望极高。
公开场合的硬碰硬,我毫无胜算,只会让自己彻底沦为笑柄。”
“但是,村庄这部‘机器’的运转,不只靠他一张嘴。
它需要‘零件’,而最关键的只有两个——动力和武力。”
“动力,是村里所有能动的机械,拖拉机、抽水泵、打谷机……它们的‘神’,是修理铺的王胖子。”
“武力,则是潜在的秩序与暴力。
村里唯一的代表,就是那个沉默寡言、但说一不二的退伍老兵,孙叔。”
“只要我将这两个最关键的‘零件’握在手里,张爱国这个‘外壳’,就只剩下空架子了。”
林峰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这叫,釜底抽薪!”
村东头的修理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柴油和机油混合气味。
身材肥硕的王胖子正满头大汗,拿着大扳手,对着一台轰鸣作响、随时要散架的老旧柴油抽水机破口大骂。
林峰平静地走了进去。
王胖子正烦躁,看到他,没好气地吼道:“小林书记,催也没用,这老家伙今天非得***!
全村都快停水了!”
林峰看都没看那台发动机,而是径首绕到后面,指着一个被油污覆盖、极不起眼的阀门。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胖子哥,别在发动机上浪费时间了。
问题在那儿,三号减压阀的橡胶垫圈老化了。”
王胖子一愣,一脸不信地擦了把汗:“你还会修泵?”
林峰的语速平稳但信息量巨大:“去年夏天连续高温,垫圈己经产生了肉眼看不见的细微裂纹。
我估摸着,今天下午三点,是村里用水高峰,管线压力最大,它撑不住,准得爆。
到时候就不是漏水,整个泵都得报废。”
王胖子被林峰这番有板有眼的“诊断”说得将信将疑。
林峰也不多解释,从工具架上拿起一个小号的备用垫圈递给他。
“信我一次,提前准备好。
我下午再来。”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王胖子看着手里的垫圈,又看了看林峰的背影,嘴里嘟囔着“邪门”,但还是鬼使神差地把备用件放在了最顺手的位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下午三点零五分,抽水机房内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随即响起的是高压水流疯狂喷射的刺耳声音!
王胖子连滚带爬地冲进去,眼前的一幕让他瞬间呆立当场!
爆裂的阀门,喷涌而出的水柱,那位置、原因、时间,和林峰说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他整个人都懵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就在王胖子手忙脚乱之时,林峰如同算好时间一般,提着工具箱走了进来,熟练地卷起袖子。
“我来搭把手吧。”
在两人合力抢修的过程中,林峰又“顺便”指出了柴油机点火系统和另一条主供水管线的两个致命隐患。
王胖子彻底服了。
他看林峰的眼神,己经从看一个“文弱书生”变成了看一位“扫地神僧”。
他恭恭敬敬地递上一根烟,称呼都变了:“林……林书记……不,峰哥!
你……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林峰只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村西头,退伍老兵孙卫国的小院。
院子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几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叠得像豆腐块,晾在绳子上。
孙叔,孙卫国,正在院里扎马步,身形如松,纹丝不动。
林峰提着两瓶好酒和一条好烟走了进去。
进门后,他绝口不提“演习”,而是和孙叔聊起了他曾经的部队番号,聊起了那场惨烈的对越反击战,聊起了军人的荣誉和使命。
几杯烈酒下肚,孙叔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硬汉,眼眶也有些湿润了。
酒过三巡,林峰脸色一正,压低声音。
“孙叔,今天来,不是以村官的身份,是以一个兵的身份,向老班长求助。”
他将那份抚平的“红头文件”放在桌上。
“这东西,是给外人看的幌子。
真实情况是,县武装部下达了秘密任务,要在我们村试点建立一支‘紧急事态快速反应民兵连’,应对一切突发危机。
我是政委,而连长的人选,上面点名,非您莫属!”
“连长”这个词,像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孙叔!
他退伍多年,但心中的那团火焰,从未熄灭过。
林峰趁热打铁,语气无比诚恳:“孙叔,这是命令,也是我个人对您的请求。
放眼全村,论纪律、论能力、论威望,除了您,我想不出第二个人能扛起这个担子。
您要是点头,从今天起,村里所有青壮年,都听您调遣!”
孙叔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然后,他猛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重重地把酒杯砸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他虎目圆睁,声音洪亮如钟:“干了!
只要我孙卫国还有一口气,就绝不给部队丢人!”
黄昏时分,落霞村的打谷场上。
王胖子正带着几个年轻人,将村里唯一能开动的几台拖拉机、收割机全部发动起来,引擎的轰鸣声响彻整个村庄。
他俨然成了“后勤与工程部部长”。
另一边,孙叔穿着他那身珍藏的旧军装,虽然有些褪色,但依旧笔挺。
他正对着十几个村里的青壮年,用标准的军队口令,训练他们站队列。
这些人虽然站得歪歪扭扭,但脸上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和严肃。
上午还在嘲笑林峰的村民们,此刻都远远地围着,对着这番热火朝天的景象指指点点,眼神里充满了困惑、敬畏和浓浓的好奇。
他们不知道究竟要发生什么,但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个村子的天,要变了。
村委会二楼,老村长张爱国的办公室里。
他站在窗边,俯瞰着楼下这他从未见过的一幕,手中的搪瓷茶杯微微颤抖,水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
他看着那个站在王胖子和孙叔中间,从容下达着指令的年轻人,脸色铁青,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他猛地意识到,仅仅一个下午,他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这个村子的实际控制权,己经悄无声息地,从他这个做了三十年村长的老人手中,转移到了那个年轻的大学生村官身上。
权力的天平,己经发生了决定性的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