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七年，江南的梅雨季刚过，天目山脉深处的竹林还浸着潮气。
晨雾像揉碎的棉絮，缠在青竹的节疤上，沾在新生的笋尖上，连林间的风都带着股清甜的湿意。
竹林深处，一丛长势格外繁茂的箬竹下，藏着个半尺见方的土洞。
洞口被枯黄的竹叶盖得严实，只留一道窄缝，透出里面轻微的窸窣声。
土洞的主人，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竹鼠。
这竹鼠与寻常同类不同，别家竹鼠多是灰褐色皮毛，唯独它，像是被山雪染透了般，连鼻尖和爪子都是淡淡的粉白色。
它圆滚滚的身子蜷在洞底，前爪抱着一颗刚啃了一半的竹根，黑豆似的眼睛眨了眨，长长的胡须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它在这竹林里生活了快两年，每日的日子简单得很：清晨钻出洞，啃几口鲜嫩的竹根或竹笋，午后找块背阴的石板晒太阳，傍晚再拖些干燥的竹叶回洞铺窝。
它不懂什么年月，也不知山林之外有什么，世界于它而言，就是这片望不到头的竹林，和偶尔掠过枝头的山雀。
这天午后，它晒够了太阳，正沿着熟悉的路径往竹林深处钻——那里有几株老竹，根部的竹鞭又粗又甜。
钻过一片密不透风的竹丛时，它忽然闻到一股异样的香气。
那香气不像竹根的清甜，也不像野花的浓艳，反倒像晨雾里混了蜜，又带着点泥土的厚重，丝丝缕缕钻进鼻子里，勾得它脚步都停了下来。
它循着香气，扒开层层落叶和腐殖土，眼前忽然亮了。
只见在两株老竹的根须之间，长着一株巴掌大的植物。
那植物的茎秆是淡紫色的，顶着几片心形的绿叶，叶心处托着一朵浅黄的小花，花瓣薄得像蝉翼，花蕊上还沾着未干的露珠。
最奇的是，花下的土面微微隆起，露出一小截红褐色的菌柄，那诱人的香气，正是从这菌柄里飘出来的。
这是一株百年灵芝。
它生在竹根交汇处，被厚厚的落叶掩盖，若不是这竹鼠鼻子灵，又恰巧路过，恐怕再等几十年，也难被发现。
竹鼠从未见过这东西，却本能地觉得它是好东西。
它试探着凑过去，用鼻尖碰了碰那红褐色的菌柄，香气更浓了。
它犹豫了一下，张开小嘴，轻轻啃了一口。
灵芝的肉质很软，入口先是带着点微苦，紧接着，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去，瞬间蔓延到西肢百骸。
它舒服得眯起眼睛，尾巴不自觉地摆了摆，索性捧着灵芝，大口大口啃了起来。
不过片刻，那株百年灵芝就被它啃得只剩一小截菌柄。
就在最后一口咽下时，它忽然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轻轻扎着，又像是有清泉在慢慢流淌。
眼前的竹林好像变了样子，原本模糊的光影变得清晰，风吹竹叶的“沙沙”声，远处山涧的流水声，甚至地下竹鞭生长的细微声响，都清清楚楚地钻进耳朵里。
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爪子，忽然发现，那原本毛茸茸的前爪，竟在慢慢变长、变细，粉色的肉垫褪去，露出纤细的手指形状。
它吓了一跳，慌忙想钻进旁边的石缝，却发现身体也在变。
圆滚滚的身子渐渐舒展，雪白的皮毛褪去，露出白皙的皮肤，原本短短的西肢拉长，变成了孩童的胳膊和腿。
它跌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那是一双小小的、胖乎乎的手，指甲盖泛着淡粉，完全不是竹鼠的爪子了。
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浑身又热又胀，脑袋里像是塞进了很多东西，却又乱得理不清。
它想叫，却发不出竹鼠“吱吱”的叫声，只能发出含糊的、像孩童咿呀般的声音。
它挣扎着站起来，却因为不习惯双腿走路，踉跄了几步，摔在厚厚的落叶上。
落叶很软，摔得不疼，可它心里慌得厉害，眼泪不自觉地涌了上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林间的风也带了凉意。
它缩在落叶堆里，看着自己陌生的身体，听着周围渐渐响起的虫鸣和兽吼，不知道该去哪里，该做什么。
它忘了自己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只记得那株香气诱人的“小草”，记得之前在土洞里啃竹根的安稳日子。
夜里，它饿了，想去啃竹根，却发现自己的牙齿不再适合咬硬东西；它冷了，想钻进石缝躲着，却觉得身体太大，钻不进去。
它只能蜷缩在落叶堆里，靠着仅存的一点暖意，昏昏沉沉地睡着。
睡梦中，它又变成了那只雪白的竹鼠，抱着甜甜的竹根，在阳光下晒太阳，安稳又自在。
可当它醒来，看到的还是那双小小的手，还是陌生的身体。
接下来的几天，它就在竹林里漫无目的地游荡。
饿了，就摘些野果吃；渴了，就喝山涧的泉水；冷了，就找背风的树洞躲着。
它渐渐习惯了用双腿走路，也慢慢能发出一些简单的音节，可心里的迷茫却越来越重。
它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这山林之外还有什么，只能凭着本能，在熟悉的竹林里打转，像一叶漂浮在水面的浮萍，找不到扎根的地方。
首到几天后的一个午后，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打破了山林的平静。
晨雾像揉碎的棉絮，缠在青竹的节疤上，沾在新生的笋尖上，连林间的风都带着股清甜的湿意。
竹林深处，一丛长势格外繁茂的箬竹下，藏着个半尺见方的土洞。
洞口被枯黄的竹叶盖得严实，只留一道窄缝，透出里面轻微的窸窣声。
土洞的主人，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竹鼠。
这竹鼠与寻常同类不同，别家竹鼠多是灰褐色皮毛，唯独它，像是被山雪染透了般，连鼻尖和爪子都是淡淡的粉白色。
它圆滚滚的身子蜷在洞底，前爪抱着一颗刚啃了一半的竹根，黑豆似的眼睛眨了眨，长长的胡须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它在这竹林里生活了快两年，每日的日子简单得很：清晨钻出洞，啃几口鲜嫩的竹根或竹笋，午后找块背阴的石板晒太阳，傍晚再拖些干燥的竹叶回洞铺窝。
它不懂什么年月，也不知山林之外有什么，世界于它而言，就是这片望不到头的竹林，和偶尔掠过枝头的山雀。
这天午后，它晒够了太阳，正沿着熟悉的路径往竹林深处钻——那里有几株老竹，根部的竹鞭又粗又甜。
钻过一片密不透风的竹丛时，它忽然闻到一股异样的香气。
那香气不像竹根的清甜，也不像野花的浓艳，反倒像晨雾里混了蜜，又带着点泥土的厚重，丝丝缕缕钻进鼻子里，勾得它脚步都停了下来。
它循着香气，扒开层层落叶和腐殖土，眼前忽然亮了。
只见在两株老竹的根须之间，长着一株巴掌大的植物。
那植物的茎秆是淡紫色的，顶着几片心形的绿叶，叶心处托着一朵浅黄的小花，花瓣薄得像蝉翼，花蕊上还沾着未干的露珠。
最奇的是，花下的土面微微隆起，露出一小截红褐色的菌柄，那诱人的香气，正是从这菌柄里飘出来的。
这是一株百年灵芝。
它生在竹根交汇处，被厚厚的落叶掩盖，若不是这竹鼠鼻子灵，又恰巧路过，恐怕再等几十年，也难被发现。
竹鼠从未见过这东西，却本能地觉得它是好东西。
它试探着凑过去，用鼻尖碰了碰那红褐色的菌柄，香气更浓了。
它犹豫了一下，张开小嘴，轻轻啃了一口。
灵芝的肉质很软，入口先是带着点微苦，紧接着，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去，瞬间蔓延到西肢百骸。
它舒服得眯起眼睛，尾巴不自觉地摆了摆，索性捧着灵芝，大口大口啃了起来。
不过片刻，那株百年灵芝就被它啃得只剩一小截菌柄。
就在最后一口咽下时，它忽然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轻轻扎着，又像是有清泉在慢慢流淌。
眼前的竹林好像变了样子，原本模糊的光影变得清晰，风吹竹叶的“沙沙”声，远处山涧的流水声，甚至地下竹鞭生长的细微声响，都清清楚楚地钻进耳朵里。
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爪子，忽然发现，那原本毛茸茸的前爪，竟在慢慢变长、变细，粉色的肉垫褪去，露出纤细的手指形状。
它吓了一跳，慌忙想钻进旁边的石缝，却发现身体也在变。
圆滚滚的身子渐渐舒展，雪白的皮毛褪去，露出白皙的皮肤，原本短短的西肢拉长，变成了孩童的胳膊和腿。
它跌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那是一双小小的、胖乎乎的手，指甲盖泛着淡粉，完全不是竹鼠的爪子了。
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浑身又热又胀，脑袋里像是塞进了很多东西，却又乱得理不清。
它想叫，却发不出竹鼠“吱吱”的叫声，只能发出含糊的、像孩童咿呀般的声音。
它挣扎着站起来，却因为不习惯双腿走路，踉跄了几步，摔在厚厚的落叶上。
落叶很软，摔得不疼，可它心里慌得厉害，眼泪不自觉地涌了上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林间的风也带了凉意。
它缩在落叶堆里，看着自己陌生的身体，听着周围渐渐响起的虫鸣和兽吼，不知道该去哪里，该做什么。
它忘了自己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只记得那株香气诱人的“小草”，记得之前在土洞里啃竹根的安稳日子。
夜里，它饿了，想去啃竹根，却发现自己的牙齿不再适合咬硬东西；它冷了，想钻进石缝躲着，却觉得身体太大，钻不进去。
它只能蜷缩在落叶堆里，靠着仅存的一点暖意，昏昏沉沉地睡着。
睡梦中，它又变成了那只雪白的竹鼠，抱着甜甜的竹根，在阳光下晒太阳，安稳又自在。
可当它醒来，看到的还是那双小小的手，还是陌生的身体。
接下来的几天，它就在竹林里漫无目的地游荡。
饿了，就摘些野果吃；渴了，就喝山涧的泉水；冷了，就找背风的树洞躲着。
它渐渐习惯了用双腿走路，也慢慢能发出一些简单的音节，可心里的迷茫却越来越重。
它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这山林之外还有什么，只能凭着本能，在熟悉的竹林里打转，像一叶漂浮在水面的浮萍，找不到扎根的地方。
首到几天后的一个午后，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打破了山林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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