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以为,我沈照被废后位,打入冷宫,是天大的惩罚。
每天山珍海味,闲书话本,小院里晒着太阳,数着银子,这日子哪里罚了?分明是赏。
皇帝那个冤大头,总觉得亏欠我,隔三差五派人来“关心”,实则是添堵。
新后那个白莲花,总爱演姐妹情深,上赶着给我送温暖,实则是下套。
满宫的妃嫔,我娘家的亲戚,一个个都觉得我好欺负,想从我这头掉毛的凤凰身上,再拔几根毛。
可惜了。
本宫的毛,是钢做的,谁拔谁手疼。
他们讲情面,我讲规矩。他们道德绑架,我现场算账。
他们哭哭啼啼,我让他们看我钱庄的账本,哭得更大声。
别跟我谈感情,伤钱。
也别跟我玩心眼,费脑。
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当个咸鱼,奈何总有人上门,非逼着我掀桌子。
后来他们才发现,这座冷宫不是囚笼,是我的金库。
而整个皇宫,欠我钱。
外头又下雪了,今年的冬天来得早。我裹着新做的狐皮大氅,窝在暖炕上,手里捧着个紫铜手炉。伺候我的侍女春禾,正小声念着新淘来的话本子,讲的是个书生和狐狸精的故事。
没劲,又是这种调调。
我打了个哈T,从旁边果盘里捏了颗蜜饯扔进嘴里。真甜。
“娘娘,听雪轩的容采女来了。”小太监福安在门外通报,声音压得低低的,生怕扰了我。
我眼皮都没抬一下。“不见。”
“她说……她给娘娘您炖了燕窝,亲自送来的。”福安的声音更小了。
春禾停下念书,看了我一眼。我摆摆手,示意她继续。
“就说我身子不适,怕过了病气给她,心意领了,东西让她带回去。”我懒洋洋地吩咐。
这套说辞,我一个月能用上八回。冷宫嘛,身子不适是标配。我要是天天精神抖擞,红光满面,那不是打皇帝的脸吗?说他这冷宫不冷,惩罚不到位。
门外安静了一会儿,福安又回来了,这次声音里带了点为难:“娘娘,容采女不肯走,跪在雪地里了。”
我啧了一声。
又来这套。这些刚入宫的小姑娘,脑子里装的都是戏文。以为一哭二跪三上吊,就能求来恩典。她们也不想想,我一个废后,自身都难保,能给她们什么恩典?
“春禾,你去。”我坐起身子,“告诉她,雪地里凉,跪坏了膝盖,太医院的药材可不便宜。她那点月例,不够开两副药的。让她拿着燕窝,该去哪儿请安去哪儿请安,别在我这儿浪费功夫。”
春禾应了声,披上斗篷出去了。
我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往外看。那个叫容采女的,果然穿着一身单薄的粉色宫装,跪在院子中央,雪花落了她一头一身,看着是挺可怜。
她旁边还站着个小宫女,急得团团转。
春禾走到她跟前,俯身说了几句话。那容采女抬起头,脸上挂着泪,嘴里还在说什么。春禾直起身子,摇了摇头,又说了几句。
大概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容采女终于被她自己的宫女扶着,一瘸一拐地走了。
春禾回来,拍了拍身上的雪。“娘娘,走了。”
“她说什么?”我问。
“还能说什么,”春禾撇撇嘴,“说自己新入宫,被人欺负,活不下去了。听说娘娘您心善,想求您指条明路。”
“我心善?”我乐了,“这又是哪个舌头长的传出去的谣言?”
“她说,上次张才人克扣她的炭火,是娘娘您派福安去内务府说了一声,才补给她的。”
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不是我心善,是张才人那个蠢货,为了点炭火,把路堵了,害得给我送饭的食盒车绕了远路,饭菜都凉了。我让福安去内务府敲打一下,纯粹是为了我自己的伙食质量。
“你看,”我指了指窗外雪地上那两个清晰的膝盖印,“这就是教训。想求人办事,连门都进不来,白跪半天,冻出病来,亏不亏?”
春禾给我续上热茶:“她们就是觉得,娘娘您虽然被废,但圣上心里还有您。”
“他心里有没有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国库里有没有银子。”我喝了口茶,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
这皇宫里,人人都想往上爬。踩着别人爬,或者求着别人拉自己一把。她们来找我,无非是看我曾经是皇后,觉得我即便落魄了,也还有几分人脉和手段。
她们想错了。
人脉是需要维护的,费钱费神。手段是需要本钱的,伤筋动骨。
我好不容易才从那个位置上下来,过几天清净日子,凭什么还要去掺和那些破事?
“福安,”我扬声叫道,“去告诉门口守卫,以后再有这种人来,直接拦下。就说我说的,我这‘凤仪宫’——哦不,现在叫‘静心苑’了——门槛高,想进来,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分量。别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扰了我的清净。”
“娘娘,”福安在外面小声提醒,“这么说……会不会太直接了?”
“直接?”我冷笑一声,“跟一群脑子不清楚的人,就得说她们能听懂的话。你去告诉她们,我这静心苑,是冷宫,不是许愿池。谁再来跪,我就让内务府的人来量尺寸,提前给她备好棺材板。你看还有没有人敢来。”
福安吓得一哆嗦,连声应着去了。
我重新躺回暖炕上,抓起话本子自己看了起来。
还是狐狸精的故事有意思。至少狐狸精骗书生,图的是他的阳气。宫里这些女人,她们图我的,可比阳气麻烦多了。
想利用我?下辈子吧。
我沈照,不做亏本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