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织一厂早就停产两年了,偌大个车间,机器锈得能刮下一层铁皮。
白天都冷清,夜里更是连只耗子都不见踪影。
这天早晨,厂门口聚了好些人。
大伙你推我搡,叽叽喳喳。
有人捂着嘴小声嘀咕:“哎呀妈呀,吓死个人呐!
老王吊死在厂房里头了!”
“可不是咋的,他家昨晚还亮着灯呢,咋一转眼就寻了短见咯?”
“哎,你瞅他这几年过得,厂没了,工资没着落,媳妇还跟人跑了,这心里头能不犯嘀咕嘛!”
工人们七嘴八舌,越说越热闹。
有人甚至摇着头来一句:“唉,这年月,活着都比死还难。”
刑警队的吉普车吱呀一声刹在厂门口。
林川从车上跳下来,棉大衣扣得严实,眼睛却像刀子似的,扫了围观人群一圈。
“都让开,都让开!
别堵门儿!”
跟着下车的***挥舞着胳膊喊。
林川快步进了厂房,冷风顺着破窗子呼呼灌进来,里面一股子霉味、油污味混杂在一起。
车间中央那根老横梁上,吊着一个人。
是个西十出头的男人,脸涨得乌紫,眼睛半睁着,脚尖离地不足两寸。
“老王……”林川低声念了一句。
死者叫王国顺,纺织一厂的老工人。
林川曾经见过他几回,记得是个老实巴交的人。
可现在,他僵硬地挂在那儿,脑袋歪向一边,像个破布偶。
法医老赵拎着工具箱慢悠悠进来,戴上手套,看了一眼:“嗯,表面看着是自缢,脖子勒痕对得上,舌头外伸,符合常见的吊死特征。”
林川皱着眉:“老赵,你再仔细点。”
老赵“哼”了一声,蹲下检查尸体的手脚,掀开袖口:“嗯……奇怪,手指甲缝里有煤灰,可咱这厂子是纺织厂,不是锅炉房。”
林川目光一闪。
他绕着尸体走了一圈,蹲下仔细看死者鞋底,果然沾着新鲜的煤粉。
可车间地上干干净净,哪来的煤灰?
这时,门口探进来个脑袋,是个背着帆布包的女人,眉眼明亮。
有人小声嘀咕:“哎,那是周记者,报社的,咋又跟来了?”
周雅琴一看见林川,笑眯眯打招呼:“林队,又见面了。
听说出大事儿,我得来瞧瞧。”
林川没搭理,瞥了她一眼:“记者不能进案发现场,出去!”
“哎哟,你这是干啥呢,我可没妨碍你们。”
周雅琴往前凑,“再说,群众有知情权嘛。
我听厂里人说,老王前几天才跟人吵了一架,跟这事儿没准有关系呢!”
林川心里一动,但面上冷冷道:“闲言碎语你也信?
出去,别瞎掺和。”
“得嘞,林队说啥是啥。”
周雅琴一撇嘴,却没走远,而是跑到门口拉住几个工人套近乎:“大哥,你昨天是不是看见老王喝酒啦?
哎,给我讲讲呗。”
工人们一听有人搭话,立马七嘴八舌:“喝了,喝了!
他平时不沾酒的,昨天晚上跟刘胖子他们在小馆子里整了一瓶二锅头。”
“对,还说啥‘咱们这帮老工人都成废铁疙瘩了’,唉,听着就揪心呐!”
林川在里面听得清楚,眉头皱得更紧。
死者胃里有酒精痕迹,跟工友的说法对上了。
但问题是——老王平时根本不喝酒,这么多年就算逢年过节也顶多抿一口。
这回怎么突然拼酒?
更蹊跷的是,他跟谁喝的?
那几个人现在人影都不见。
“老赵,尸体先运回去做进一步检查。”
林川吩咐。
“行嘞。”
老赵招呼人抬担架。
出了厂门口,冷风更猛了。
工人们还不散,叽叽喳喳议论。
周雅琴抱着相机咔嚓一通拍,回头冲林川喊:“林队,这事儿八成不简单啊!
我瞅着不像寻常***。”
林川盯着她:“你瞅着?
案子不是靠瞅的。”
“那靠啥?
靠你们那点破绳子破工具啊?
现在都啥年代了,还老一套!”
周雅琴不服气,嗓门拔高。
林川冷冷道:“少管闲事。”
说罢,他钻进吉普车,发动机轰鸣一声,扬起尘土。
周雅琴在后头笑嘻嘻:“林队啊林队,你嘴上说不让我管,心里头可不一定嫌我烦。”
她眯起眼睛,看着渐渐远去的车影,心里冒出个念头:这案子,水可深着呢。
——夜色降临,刑警队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林川摊开卷宗,神色凝重。
王国顺的案子,他隐隐觉得背后有股说不清的劲风在推。
可风从哪儿来,他还没摸到。
外头风声呼啸,像是在提醒他:真正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