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河沟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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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太阳像是要把地皮烤裂,知了声嘶力竭地叫着,一声高过一声。

平原一早就醒了,光着脚丫子溜下炕,从灶台上摸了个凉窝头,掰了半块塞进嘴里,另一半小心翼翼地用油纸包好,揣进裤兜里——那是给毛蛋带的。

“又野哪儿去?”

奶奶踮着小脚从里屋出来。

“找毛蛋耍...”平原含糊地应着,人己经蹿到了门口。

“晌午记得回来吃饭!

别又让我满村吆喝!”

平原应了一声,人早己跑出老远。

土路被晒得发烫,烙得脚底板生疼,他只好一跳一跳地专找草多的地方下脚。

毛蛋家锁着门,估计是早早下地了。

平原绕到屋后,学了两声布谷鸟叫——这是他俩的暗号。

果然,草垛后面窸窸窣窣一阵响,毛蛋钻了出来,头发乱得像鸡窝,脸上还带着炕席印子。

“你咋才来?”

毛蛋揉着眼睛,“俺都等半天了。”

平原掏出那半块窝头:“俺奶奶看得紧。”

两个脑袋凑在一起分吃了窝头,渣渣都没掉一点。

“叫秦英不?”

平原问。

“叫呗,她昨天塞给俺块糖哩。”

毛蛋舔舔嘴角,似乎还在回味那甜味。

秦英家就在村西头,三间土坯房,院里一棵老枣树。

他们到的时候,秦英正坐在门槛上搓麻绳,两根细胳膊一拧一拧,小脸憋得通红。

“秦英,摸蝌蚪去!”

毛蛋喊了一嗓子。

秦英眼睛一亮,随即又暗下来:“俺娘让俺搓麻绳,搓不完不给吃饭。”

平原往院里瞅了瞅,压低声音:“你搁门后头搓,俺们快些回来,保准没人知道。”

秦英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麻绳藏到门后,踮着脚溜了出来。

她今天换了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衫,虽然旧,却干净。

三个小人影一前两后,沿着田埂往河沟方向跑。

日头越来越高,晒得人头皮发麻。

“俺听说...”秦英喘着气,“河沟里有水鬼哩,专拽小孩脚脖子。”

毛蛋不屑地哼了一声:“瞎说!

俺爹说那是水草。”

“就有!”

秦英较真,“西头王老六他叔就是让水鬼拽走的,捞上来时候脚脖上还有手印哩!”

平原没搭腔,他心里也怵,但当着小伙伴的面,不能露怯。

河沟不远,就在村南一里多地。

说是河沟,其实就是条大水渠,雨水多的时候能没过大腿,天旱了就只剩中间一绺细流。

还没到地方,就听见哗啦啦的水声。

前几天的雨让河沟涨了不少水,浑黄的河水打着旋儿往下流。

“看!

蝌蚪!”

毛蛋眼尖,指着水边一洼浅水坑叫道。

果然,那水坑里密密麻麻的全是黑点,小蝌蚪们摆着尾巴,聚成一团又一团。

三个孩子欢呼一声,脱了鞋,挽起裤腿就往下冲。

河水被太阳晒得温温的,细沙从脚趾缝里钻出来,痒痒的。

平原带来的玻璃瓶派上了用场。

他小心翼翼地把瓶口斜着探进水里,等蝌蚪游进去再猛地一抬——可惜动作太急,水浑了,蝌蚪全跑光了。

“笨!”

毛蛋嘲笑他,自己蹲下身,两只手虚虚地合拢,极慢极慢地探入水中,突然一合:“逮住了!”

他得意地摊开手,三西只小蝌蚪在掌心慌乱地扭动。

秦英不敢下手,只蹲在岸边指挥:“那边!

那边多!”

平原学乖了,也用手捧,果然有效。

不一会儿,玻璃瓶里就黑压压地装了几十只蝌蚪,你撞我我撞你。

“够了吧?”

秦英看着瓶子,“它们挤得多难受。”

毛蛋不理会,眼睛还在水面上搜寻:“俺要逮个最大的!”

他往深水处走了几步,水没到了膝盖。

平原刚要喊他小心,就听毛蛋“哎哟”一声,身子一歪,差点摔倒。

“咋啦?”

平原问。

毛蛋呲牙咧嘴地抬起脚,脚底板上被什么划了道口子,渗出血丝。

“啥玩意扎俺?”

他弯腰在水里摸索,摸出一块铁皮。

那铁皮锈迹斑斑,边缘锐利,形状古怪,不像是寻常物件。

“扔了吧,扎人。”

小妮说。

平原接过来仔细看。

铁皮一面锈得厉害,另一面却隐约能看到些蓝色的漆迹,还有半个模糊的字——“...安”。

“像是车上掉的。”

平原判断。

村里有拖拉机的只有村长家,但村长家的拖拉机是红色的。

毛蛋没了兴致,捂着脚上岸去了。

秦英也跟着上去,两人研究那道不算深的伤口。

平原却盯着那块铁皮发呆。

他想起前几天夜里听到的动静——不是雷声,是轰隆隆的车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响了大半夜。

爹说那是拉货的大车,绕近道从河堤上过。

可河堤那边根本没大路啊。

他把铁皮揣进裤兜,打算回去给爹看看。

“平娃!

看俺逮着啥了!”

毛蛋在岸上喊。

平原抬头,看见毛蛋手里攥着个什么东西,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蹚水上岸,凑近一看,是枚纽扣——金属的,上面刻着鹰的图案,做工精细,绝不是村里人用的。

“从哪儿弄的?”

平原问。

“就那儿,”毛蛋指指刚才坐着的草丛,“闪了俺的眼哩。”

秦英拿过去仔细看,突然压低声音:“俺娘说,前些日子镇上出了伙偷牛贼,公安正抓呢...这不会是那伙人掉的吧?”

三个小脑袋凑在一起,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偷牛贼!

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去年后村老李家牛被偷了,一家子哭得死去活来,那牛可是半个家当啊。

“俺们再找找,看还有啥!”

毛蛋来了精神,脚上也不疼了。

他们在草丛里细细搜寻,果然又找到了几个烟头——不是村里人常抽的便宜货,过滤嘴长长的;还有一片被踩实的草地,像是停过什么大物件。

平原的心怦怦跳。

他想起爹前几天说,夜里狗叫得邪乎,怕是黄鼠狼来叼鸡。

现在想来,说不定就是那晚...“俺们得告诉大人。”

秦英声音发颤。

“不行!”

毛蛋反对,“万一不是呢?

大人肯定说俺们瞎捣蛋。”

平原没说话。

他摸着兜里那块铁皮和毛蛋捡的纽扣,觉得这事不简单。

“俺们先藏起来,”最后他说,“再悄悄打听,谁最近见过陌生车。”

三个孩子达成一致,把“证据”仔细包好,塞进平原那个装蝌蚪的玻璃瓶底下——谁也想不到蝌蚪下面还藏着秘密。

日头升到正顶,该回家了。

秦英突然想起什么:“呀!

俺的麻绳!”

她撒腿就往回跑,两条小辫子甩来甩去。

毛蛋捂着脚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还不忘提醒平原:“瓶拿稳点,别摔了!”

平原走在最后。

他回头看了眼河沟。

河水依旧哗哗流着,阳光下闪着碎金般的光。

可在那平静的水面下,似乎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手里的玻璃瓶沉甸甸的。

蝌蚪们不知忧愁地游动着,尾巴摇啊摇。

它们也不知道,自己暂时安身的这个玻璃瓶底下,藏着可能惊动整个赵家村的秘密。

平原加快脚步,追上前面的伙伴。

树上的知了还在声嘶力竭地叫着,一声高过一声,叫得人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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