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声淅沥,敲打着老旧的窗棂。林建国坐在昏暗的房间里,手里攥着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子眉目温婉,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那是他的前妻苏梅,六年前因难产而死,
连同他们未出世的孩子,永远离开了他。“梅子,我又梦到你了。”他喃喃自语,
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的人像,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那个早已逝去的温度。门外传来敲门声,
继母王婶的声音响起:“建国,张媒婆来了,说是给你说个亲事。”林建国猛地攥紧了照片,
指尖发白。苏梅走后这六年,他从未想过再娶。可他是林家独子,父亲早逝,
母亲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老泪纵横:“建国,林家不能绝后啊...”他沉默着,
将照片小心翼翼收进抽屉深处,那动作慢得像是要将自己的灵魂也一并锁进去。“知道了,
这就来。”他应了一声,声音沙哑。客厅里,张媒婆唾沫横飞地说着那家姑娘多么贤惠能干。
“那姑娘叫赵小梅,人也老实,家里穷是穷了点,
但绝对是个能过日子的...”林建国几乎没听进去媒婆在说什么,只木然地点头。
当他听见“小梅”两个字时,心头猛地一刺,恍惚间以为他的苏梅回来了。相亲那天,
他看见了一个瘦弱的女孩,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她抬头的那一刻,
林建国怔住了——她的眼睛像极了苏梅,特别是那怯生生的眼神。“我叫赵小梅。
”她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林建国心里一阵抽痛,胡乱点了点头。
婚事就这么定下了,简单得像是市场上买卖牲口。赵家穷,
需要彩礼钱给儿子娶亲;林家需要传宗接代,各取所需。新婚之夜,林建国喝得烂醉。
他推开新房的门,看见穿着红嫁衣坐在床沿的新娘,恍惚间以为是苏梅回来了。
“梅子...”他踉跄着扑过去,握住新娘的手。赵小梅惊慌地抽回手,缩到床角。
林建国这才清醒过来,眼前的人不是他的苏梅,只是一个有着相似眼睛的陌生女子。“睡吧。
”他颓然倒在床上,背对着新娘,一夜无眠。婚后生活平淡如水。林建国在镇上农机站工作,
早出晚归。赵小梅包揽了所有家务,做得一丝不苟,却总是低着头,很少说话。
每当林建国叫她“小梅”,她都会轻微地颤抖一下,后来他才明白,
那是因为他喝醉时总会喊着“梅子”,而她知道自己只是个替代品。半年后,赵小梅怀孕了。
王婶高兴得烧香拜佛,念叨着林家终于有后了。林建国心里却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苏梅难产而死的画面如噩梦般缠绕着他。他开始对赵小梅格外关注,叮嘱她不要干重活,
每天早早回家陪她。但赵小梅对他的关心似乎无动于衷。她依旧沉默寡言,甚至更加疏离。
有时林建国深夜醒来,会发现她站在窗前默默流泪。“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有一次他忍不住问。赵小梅慌忙擦掉眼泪,摇摇头:“没事,就是睡不好。
”林建国想伸手拍拍她的肩,却最终没有这么做。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
他是买主,她是商品,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怀孕七个月时,赵小梅突然晕倒在家里。
林建国接到王婶电话,疯了一样冲到医院。“孕妇贫血严重,需要住院观察。”医生说。
林建国坐在病床前,看着赵小梅苍白的脸,突然感到一阵心疼。他轻轻握住她的手,
那只手冰凉而纤细。赵小梅醒来后,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转过头去不看他。
“谢谢你送我来医院。”她礼貌而疏远地说。林建国心里堵得慌,想说“你是我媳妇,
说什么谢”,却最终咽了回去。他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错得离谱。出院后,
林建国尽力对赵小梅好,买营养品,炖汤,陪她产检。但他越是殷勤,赵小梅越是退缩。
直到有一天,他提前下班回家,听见王婶和赵小梅在厨房说话。“你得主动点,
抓住男人的心。”王婶絮絮叨叨地说。赵小梅的声音很轻,
却像针一样扎进林建国心里:“婶子,我知道自己的位置。他就是想要个孩子,
我给他生就是了。等生了孩子,我就...”后面的话林建国没听清,
但那种语气中的决绝让他不寒而栗。预产期临近,林建国请了假整天守着。
他做了所有能做的准备,联系了最好的医生,甚至偷偷去寺庙烧香,求菩萨保佑大人平安。
住持看着他摇摇头:“施主,心结未解,祸根仍在啊。”那天凌晨,赵小梅突然腹痛不止。
林建国手忙脚乱地叫来救护车,一路上紧紧握着她的手,不停地说:“坚持住,就快到了。
”赵小梅疼得脸色发白,却咬紧嘴唇一声不吭。偶尔看向他的眼神复杂难辨,有恐惧,
有绝望,还有一丝他读不懂的决绝。产房的门关上那一刻,林建国瘫坐在长椅上,
双手捂着脸。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六年前的场景重现:医护人员进进出出,最后医生走出来,
摘下口罩,沉重地摇头:“我们尽力了...”他突然站起来,
疯狂地抓住一个护士:“保大人!一定要保大人!听见没有?”护士被他吓到了,连连点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产房里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医疗器械碰撞的声音。
林建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听见医生在喊:“产妇大出血!准备输血!”“血压下降!
” “心跳减弱!” “准备手术!”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锤子砸在林建国心上。
他想起苏梅死前那个雨夜,她握着他的手,气若游丝:“建国,
照顾好孩子...”可是孩子也没保住。一夜之间,他失去了所有。产房门突然打开,
一个护士急匆匆出来:“产妇情况危险,这是病危通知书,需要签字。
”林建国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就在这时,
他听见产房里传来赵小梅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医生,
保孩子...求求你...保孩子...”“不!”林建国像疯了一样冲进产房,
看见赵小梅奄奄一息地躺在产床上,身下是一片刺目的血红。他扑到床前,
抓住她的手大喊:“保大人!医生,保大人!我不能再失去一次了!”赵小梅艰难地转过头,
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凄然的微笑。她用尽最后力气抽回自己的手,
声音微弱却坚定:“保孩子...这是我的...使命...”说完,她昏死过去。“小梅!
小梅!”林建国嘶吼着,被医护人员拉出了产房。经过抢救,赵小梅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孩。但当她从昏迷中醒来后,看都不看孩子一眼,只是望着天花板,
眼神空洞。林建国抱着孩子来到她床前,小心翼翼地说:“小梅,看看我们的儿子,
多像你啊。”赵小梅缓缓转过头,看了看婴儿,眼中闪过一丝波动,但很快又恢复了死寂。
“取名了吗?”她轻声问。“还没,等你来取。”赵小梅虚弱地摇摇头:“你取吧。
我是将死之人,没这个资格。”“胡说!你活下来了,我们会好好过日子的。
”林建国急切地说,仿佛这样就能弥补一切。赵小梅只是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出院回家后,
赵小梅几乎不说话,也不抱孩子。她做完月子就提出要离开。那天晚上,
林建国几乎是跪在她面前:“小梅,我知道错了。从前我是***,但我真的在乎你。
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赵小梅看着他,眼中满是疲惫和伤痛:“建国,
你买我回来,不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吗?现在任务完成了,我该走了。”“不是的!
我开始是错了,但后来我是真的...”林建国哽咽着说不下去。“真的什么?
”赵小梅凄然一笑,“真的把我当成她了吗?你每晚叫的都是她的名字。”林建国如遭雷击,
终于明白自己伤她有多深。“那天你喊保大人,我很感激。”赵小梅继续说,“但太晚了。
我的心已经死了。每次你看着我,看的都是她的影子。我受够了当一个死人替身的日子。
”“不是的,小梅,我...”“让我走吧。”赵小梅打断他,声音平静却坚决,
“我赵小梅穷是穷,但也有尊严。我不想余生都活在一个阴影之下。
”林建国抱着头蹲在地上,痛哭失声。他明白自己彻底失去了这个外表柔弱内心刚强的女人。
赵小梅走的那天,天空飘着细雨,一如苏梅去世那日。她只带了一个小包袱,
坚持不要任何补偿。“让我看看孩子吧。”临走前,她轻声说。林建国把孩子抱过来。
赵小梅小心翼翼地接过婴儿,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亲吻了儿子的额头,
眼泪滴在孩子稚嫩的脸上。“对不起,妈妈爱你,但妈妈不能失去自己。”她喃喃自语,
将孩子还给林建国,转身走入雨中,再也没有回头。林建国站在门口,
望着那个瘦弱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怀中的婴儿哇哇大哭。他终于明白,
有些错误永远无法弥补,有些伤痛永远无法愈合。他失去了苏梅,如今又失去了赵小梅。
两个梅子,都消失在他的生命里,只留下无尽的悔恨和这个需要他独自抚养的孩子。雨停了,
屋檐还在滴答着水,像是老天爷还没流干的眼泪。林建国抱着哭累后睡着的儿子,
站在院子里,浑身湿透,却感觉不到冷。心里的那个窟窿,呼呼地灌着风,比这秋雨还凉。
王婶撑着伞跑出来,看着这情形,重重叹了口气:“造孽啊!进屋吧,别冻着孩子。”孩子。
对,还有孩子。林建国低头,看着怀里那张皱巴巴的小脸,这是小梅留下的。
他机械地跟着王婶进屋,动作僵硬得像是个提线木偶。那一晚,孩子哭闹不止。泡的奶粉,
喂进去多少,吐出来多少。小身子扭动着,哭得声嘶力竭,脸蛋憋得通红。“这是离了娘,
不安心啊。”王婶抱着哄了半天,也没用,只能无奈地交给林建国。
林建国笨拙地抱着那柔软的小生命,孩子在他怀里哭得更凶了。他手足无措,满屋子乱转,
最后几乎是哀求地对着哭闹的儿子说:“别哭了…求你别哭了…你妈不要你了,
爸还在啊…”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愣住了。你妈不要你了。这几个字像刀子,
捅穿了他自己的心,也捅穿了这摇摇欲坠的夜。他猛地抱紧孩子,仿佛这样就能抓住点什么,